第18章
方林子里有悉索动静,他摸了摸佩剑,走过去查探,想着或许能弄到点吃的。透过草叶,他看见原来是他以前一个名叫畴的随侍,十分惊喜,便立马对畴说道:“前面的是畴么?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畴听见熊虔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回头看见饿得发虚的熊虔站在树下,又摸了摸自己纤细的腰肢,身子不由自主地抖如筛糠,直接伏地叩首:“新王立了法,若有人敢给您吃的,收留您,跟随您,则罪及三族,我去哪里给您找吃食啊。”
熊虔正欲发怒,然而腹中饥肠辘辘,实在无力呵斥,只命令道:“那我们就在此休息,你伸腿给我做枕头。”
畴无法,只得听令让熊虔躺在他腿上。熊虔只觉头晕眼花,很快就睡着了。畴见机,悄悄伸手抓起土块,在腿旁堆着土枕,内心惶惶,直到终于把双腿抽出,将熊虔的头摆到土枕上时,见熊虔未醒,他才长舒口气,逃也似的跑了。
熊虔睡醒见四周已无一人,头下还枕着泥土,气得挥手想将土枕打翻,然而他饿了三日,全无气力,土枕只不过掉了两块泥土下来。
这阵动静,引来了搜寻之人,一旁传来草叶摇动的沙沙之声,他连忙爬进草木之中,只盼来人不要发现他。
然而面前的草叶被人拨开,露出一张男子的脸,那人见他大喜过望,一副立刻就要受奖千金的模样,他慌忙摸索佩剑欲砍,却实在无力举起。
那人忙说:“吾王莫怕,我是来帮你的。”
自楚宫□□之后,熊虔身边的人尽皆抛弃了他,一路坎坷,连楚民也远远避开他,一个愿意亲近他的都没有,他自知已众叛亲离至此,岂敢随意相信面前之人,只是他实在是饿得站不起来,连质疑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见他迟疑,只当他是路上受了苦、挨了饿,边搀扶他起来,边向他介绍自己:“王可随我回家,我家中尚有吃食。王可能不记得我,我是芋尹申无宇之子申亥,家父曾斩您打猎的旌旗又闯入您宫中抓捕窃贼,两次冒犯于您,您却宽宏大量,都饶恕了他的性命,我一直想寻机会报您恩德。自听闻您出了事,我四处寻找您,所幸东皇保佑,让我遇见了您啊。”
此时,星河已来到林间,听见了这番话,觉得十分有趣。她隐身立于树梢之上,抱臂对着一旁的涂山衡说道:“阿衡,这楚子倒还有个追随者嘛。”
涂山衡:“真是丢人。”
星河:“若此人是真心为他好,他或许真的命不该绝呢。”
涂山衡皱眉看向她:“你不是说要诛杀熊虔么?怎么不动手?”
星河:“我只说是来禳灾避祸,楚子之命,看民心咯。”
涂山衡仔细想了想,似乎来之前,她确实是这样说的,只是难道就这样放过熊虔么?他不免又看了她两眼。
星河:“看我什么?看民心啊。”
涂山衡见申亥果真扶着熊虔回家,而身旁的神灵却不干预,不免想到当初武王伐纣、神仙乱战之事,一时心气难平:“那我姐……”
星河:“首先,当初商周大战,神灵并无人参与,其次殷商一向多有仙门之人在朝为官。这都战败,难道还能是民心所向?”眼见着申亥将熊虔带出山林,星河又说,“好了,跟上去看看。”
申亥回到家中,端出了吃食,熊虔几日没吃,眼冒绿光,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申亥看着狼狈的熊虔,不禁抹起眼泪来:“吾王受苦了,挨饿的滋味很难受吧。”
熊虔边大快朵颐边说:“饮食大过天,若有的吃,谁会愿意挨饿呢。”
涂山衡:“……他忘了因他一时喜好,多少宫人生生饿死了?”
熊虔似有所感,向他们隐身所在的地方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申亥:“吾王接下来想做什么?要往哪儿去?申亥誓死追随。”
熊虔将碗一摔,便翻身至一边睡觉去了,不与申亥多言。他细细回忆了自己过去的人生,想到当儿子被杀死的消息传来时,他只觉痛不欲生,摔落车下。他还一向自以为是讲理之人,直到此时才知过去自己杀了那么他人之子,落到今日地步,原是咎由自取。
星河见申亥外出为他觅食,示意在一旁的涂山衡现身,和熊虔探讨一番人生。
涂山衡不情不愿地从梁上跳下来,在熊虔面前显露真身,熊虔只见面前突然出现一只美丽的九尾狐狸,并且口出人言,震惊地睁大双目:“这是上天要赐福我么?”
涂山衡:“熊虔,楚民厌恶、将士四散、随从叛逃,时到今日你身边竟只剩一人追随。这世上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沦落到你这般的地步?”
熊虔揉了揉眼睛,想到自己这几日的经历,不免说道:“原来是神灵在降下惩罚吗?神灵,我很清楚,民众的愤怒一旦触发就很难平息。”
涂山衡:“就算你去往鄢城,鄢城的将士会追随你么?就算你去往他国,他国的君主会借兵与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