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十分钟后，宋启才出来。

他已经换上回自己的T恤。整个人看起来清瘦疲惫，眼下也显出淡淡的青色。

他发现黎明静坐在门口，有些诧异。

“黎老师，你还没走？”

黎明静双手抱着胸，严肃地看着他。

“说说看，你打工多久了？”

宋启老实回答：“我妈走了以后，开始打工的。”

黎明静意识到自己先前有个疏忽的点。

“所以你之前说你有钱用，原来钱都是靠自己打工赚来的？”

宋启默认。

黎明静感到一阵无力：“那你一周上几天班？”

“之前每天都上班。现在调整成平日上傍晚班，周末上两天全白班。”

黎明静总算知道宋启之前大量旷课的原因了。

她看了看时间，这都超过十点了。

她不由叹了口气：“怪不得早读的时候，看你在那打瞌睡。原来在这开展高强度的勤工俭学呢。”

她心里愧疚，有一种类似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另一番话。

“宋启，我对你很失望。”

宋启抬眸看着她，神色复杂。

黎明静脑海里有一大堆教育学生的话，噼里啪啦地往外倒。

“我失望是因为，你宁可自己扛困难，也不肯告诉我。我就那么不值得被信任吗？你是一个高中生，马上要面临人生最重要的高考。而你却把所有课外时间都用来打工，那你能有多少时间用在学习上？所以你已经完全不考虑自己的前途了是吗？”

宋启安静听着，眼里的情绪慢慢散去。

“黎老师，说教完了吗？”

黎明静被噎住，一时哑口。

宋启的语气凉了下来：“黎老师，我妈跑了，我得担债。那些债主也不是什么善茬。我每个月要还大一万多的分期款，还得自己赚取生活费。我就是需要钱。我一没偷二没抢，靠自己的劳动赚钱，你凭什么指责我？还是您觉得我有其他出路？”

“我可以先帮你还……”

宋启反问她：“帮我还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帮我还到上完高中？”

黎明静顿感自己气场弱了些。

因为她也没太多存款，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宋启继续道：“上回我没凑够钱，您也看到他们的态度了。要不是我们先把他们忽悠过去，谁知道我现在能不能完整站在这里？您不会以为，局长夫人这个谎言永远不会被看穿吧？”

“当然不是…………”

具体要怎么应对他的问题，其实她暂时还没考虑好。

宋启的眼里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像是已认清了自己所要面对的一切。

他沉声说道：“黎老师说我不考虑前途，那是因为我得先考虑怎么活下去。前途？呵呵。”

他的笑带着一股子冷意，“我现在有资格考虑吗？”

黎明静急了：“我会帮你想办法的。大不了我找地方把你藏起来，不让他们找到。”

宋启摇头，“黎老师，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不想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而且只要我还在本市，他们就能找到我。更何况，您不是还希望我每天去上学吗？我怎么藏？”

黎明静的气势彻底被打散，她脸上露出愁容。

“我……只是不想看着你被耽误。现在是你的关键时刻，也许关乎到你的一辈子……”

宋启脸上几乎毫无波澜，甚至算得上是冷漠。

“黎老师，如果您的关心只是说一些听起来正义，却毫无用处的话，那还是免了吧。”

“……”

“刚才您不是还在那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喜欢老师这份职业，想帮助更多学生么？在我们班里，前途岌岌可危的可不止我一个。您还是把心思放在其他人身上，认真想想怎么做个好老师吧。”

最后他说：“别再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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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静回到家时，满脑海都是“现在孩子真难搞”的念头。

黎明静想不通。宋老师那么温文尔雅，怎么生的儿子怎么就这么牙尖嘴利？

每次都能直击人的痛处。

结合宋启近期的表现来看，他的性情明显是乖戾桀骜，但也爱憎分明的那种类型。

对他好，他懂得感激，并回馈同等的善意。

但如果惹恼他，他也会将自己包裹起来，露出防御的尖刺。

不过，宋启的话也迫使黎明静认真思考起来。

向阳三中最大的特点，是学生素质的差异化，分数差距更是巨大。

优秀的班级，比如理综的一班和文综的二班，学生素质非常高，学习主动性强，成绩稳居年段前列，家长的配合度也出奇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