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
久久挥散不去,冬日里李炤炤也不敢关窗户,无事时便对着乳娘的尸体说话。
是的,她已经知道,这是死亡的意思。
是那个看起来不是很正经的男子告诉她的,她本想跟着宫娥到藏书阁,然后翻阅书籍,看看有没有办法将乳娘唤醒。
从前乳娘说人从书里乖,于是教她认字,可乳娘自己也认得不多,所以她看着那些书上的文字,只觉晦涩难懂,是那个偶然在藏书阁遇见的男子在一旁指导,她才看懂许多书的字。
李炤炤也不是很喜欢他,但感谢他为她解答。
那男子每每见她都叹息,夸她过目不忘,天纵之才,又叹息她可惜是个女子,否则怎会这般境地,说着说着又同她开一些不好笑的玩笑,比方说她的字真的不好看。
至于那个温和亲切的女孩,她是再也没遇见过了,那个女孩也是个好人,说话轻风细雨,温润好听,对待她也很有耐心。
‘啪’
有人抬脚踢开院门,门外几乎没有人走路的声音,李炤炤心生警惕,起身将榻上的被子盖到乳娘身上,盖得严严实实才推开房门。
只见门外整齐列队着数名宫娥宦官,簇拥着一名穿着锦袍,头戴花冠的美丽女子立在院中。
她听有人唤那女子“娘娘”。
这位娘娘眉目微挑,看着凶神恶煞,她捻着锦帕掩着口鼻,在空中挥了挥广袖袍,好像在驱散什么,只听她抱怨道:“我紫宸殿怎会有这种地方?只怕比乞丐窝都不如,你们就这么糟蹋吾的地方?”
她抬眉打量着李炤炤,李炤炤无丝毫惧意,同样回眸打量她。
“你是二娘?”她语气满是嫌恶得问,“夜容呢?”
夜容就是乳娘,李炤炤语气平淡答:“死了。”
这位娘娘蹙了蹙眉,便是生气,她都美艳绝伦。
“她带你这么大,她死了你都这个反应,我生你一场,又……若我有什么事,只怕你更是袖手旁观。”娘娘喃喃道,盯着李炤炤眼白多过眼黑的眸子,她心中瑟瑟。
少焉,她才定了心,吩咐道:“将这边清扫了。”
原来这就是她阿娘,乳娘说得没错,她的确厌恶自己,李炤炤嗤笑。
女童弯起的唇角刺痛了陈贵妃的双目,陈家人请来的神道说过了,要这只鸠占鹊巢的恶鬼犹如提线木偶,而后上达天听,恶鬼已被制服,少司命才能为她再次招来贵子。
她直觉厌烦,摆摆手,队伍中便出来几名壮妇到李炤炤身旁,将李炤炤压在地上。
任她怎么挣扎都摆脱不开壮妇肥大的手掌,陈贵妃颔首,壮妇便从腰间拿出个卷成一团的锦带,往地上滚一圈摊开,阳光直射,映照出瘆人的银光。
“吾从前就交代过夜容,不准你笑,看来她教得不好,那便由吾亲自教教你这个废物,怎样才笑不出来。”陈贵妃语气愈发冰冷。
李炤炤心生惧意,霎时间,冰冷的钢针扎入脊骨,她浑身颤抖,通体发麻,额前冷汗淋漓,彼时冬日,空中吹着刺骨的寒风。
她疼得浑浑噩噩,什么都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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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平州,我没事了。”
灰袍女冠素手抽出少年温暖的掌心,她站起身看向街边,又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一激灵,便扶着望台的檐柱,暗暗忍耐。
姜平州上前,又听她语气平淡道:“回元玄宫吧,我留张字条,掩冬回来便知道了。”
元玄宫,元玄……元玄!姜平州想起来了,他恍然大悟,道:“李炤炤,你是李炤炤!”
女冠端坐在桌案前写字,闻言抬首,道:“并无人说我不是。我方才已向你介绍过自己了,平州。”
“某意思是,你是元玄公主,李炤炤。”姜平州将一切连接起来,心中更是了然,难怪她这么个万事不好奇的人,竟然会想来观礼,还弹琴相送。
“嗯。”李炤炤埋头写信,并不理会他莫名其妙的兴奋,良久,才道:“所以,我不是小道长,兕子与我同胎姐妹,算起来,我也是你姐姐。”
少年顿时蔫了,又道:“我听宫中说,没有圣人旨意,你不能随意下山。”
李炤炤将写完的信拾起,捻在手中吹了吹,“无妨,他又不知道。”
姜平州含笑看她,烛火照着他额上花钿,更显浓丽,他慵懒撑头,问:“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知道?”
烛光映着李炤炤的脸,不似以往苍白,微微发红,才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那就随他知不知道,”李炤炤起身,漠然道:“走吧,平州,我已然知晓回山的路,不劳你送我了。”
“不行,你不知道,我送你。”少年也跟着起身。
“我知道。”
“你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