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谈
惺忪睡眼从那走出,像是醉酒刚醒。
见是他,瞬间清醒半分,“十二郎阿!”男子感叹,太巧了,在这躲酒都能碰见他。
“姚七郎。”姜平州面不改色与他打招呼,径直走到姚让刚才卧躺着的榻座,翘着黑靴,仰卧假寐。
姚让无奈摆首,他端坐在一旁自饮自斟,遥望着月色,二人静默无言。
良久,姚让一改往常热切,郁郁开口:“这边高楼起,宴宾客,满堂纸醉金迷,家妹久伴公主驾,数年不见,不知何等冷清。”
姜平州负手枕在脑后,微眯着眼瞥他,“你妹妹凶不凶?”
姚让摆首,斩钉截铁道:“家妹文弱清雅,幼时便自己编得诗词歌赋,文才斐然。可惜……”
“那就是不凶的那个咯。”姜平州道。
姚让闻言隐隐有些激动,他站起身,原地踱步,“你见过她?某曾想过办法上山,然间隔的紫竹林鬼魅,传闻中的通幽道更是无迹可寻。”
“碰巧罢了。”姜平州从容不迫,接着道:“七郎,夫子如今假设有目的,能谋划什么?”
姜平州与谢若易一同启蒙,姚让是考中秀才后才拜入谢公门下,虽为姚氏旁枝,但为人热切,与谁都能交好,又把持分寸,不远不近,与他交往入沁清风,于是几人也玩得近些。
只是姜平州和崔青阳那伙人混一块后,才逐渐冷淡下来。
姚让闻言顿笑,少焉才道:“你不问若易,怎么问我?”
“若易不在,只能问你。”姜平州答,“夫子有多少门生?”
“大抵三千罢,夫子爱才,又无门第之见,门生自然数不胜数。”姚让思路不显,他不明白姜平州突然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若你有权有势,你最想做什么事?”姜平州又问。
这东一棒槌西一榔头,谈话内容太过跳跃,姚让抓不住方向,还是讪笑道:“自然是想接家妹下山,不过,这只怕不是有权有势便能做到的。你呢?”
“我?某不过肆酒混迹纨绔之中,又恰好最纨绔之人,某能想做什么?”姜平州自嘲轻笑,又喃喃轻念:“你想接你妹妹下山,那是你除去已逝双亲外,最亲之人,无可厚非,可夫子最亲之人是若易,若易已然长成,未来必能担起谢氏门阀之砥柱,夫子能想做什么?”
“非也,十二郎错了,夫子最爱的是天下,忧天下之忧而忧,”姚让神采飞扬,“如今朝堂最忧无嗣,若是夫子是为女子又还能生,只怕恨不得亲自上阵替圣人生一个哈哈哈哈哈……”
言罢捧腹大笑,笑得腹疼不止,好不容易将荒谬想法一扫而光,他才轻喘气,缓缓恢复平静,还是忍不住掩唇笑。
“某倒觉着,这至高无上之位谁坐无所谓,百姓只看重谁能让他们吃饱穿暖,倒是朝堂上这群注重规矩之人才在乎,毕竟牵一发而动全族身。”姜平州未笑,表情逐渐严肃,“可若夫子也不在乎高位坐得是谁,那他会怎么做?”
“齐王家的定然不合适,一家子懦弱寡言,上位也为朝臣提线木偶,左右摆动,”
姚让俯瞰花萼楼下,载歌载舞的盛景,角落里原先无人理会便早早告退的一家,如今与人推杯换盏,面红耳赤,他又看向近高台那位,只有中年男子与妇人,夫妇赴宴,并未有孩儿在身旁侍候,他摆首:“德王世子李鹫,病体孱弱,喘口气都能惊动太医属。”
“其余宗室甚少,又不亲近,圣人迟迟不肯立储,如今便是要观察秉性也不大来得及。”姚让缓缓道。
先帝兄弟参商,阋墙互残,待先帝登基时便已然不剩几名宗室。
“若夫子早年间便教导出一名极为合适,但又极为不合适的皇储,他该作何谋划?”姜平州目光闪烁。
姚让心中隐隐约约直觉不可能,但又不免暗暗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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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县馆成礼后,婚房也布置在此,李端端与驸马郑许便在此处暂时下榻,待明日才起驾庆阳公主府。
红烛花影,新婚之夜,李端端卸下钗环,散发披肩,她温笑得看着眼前男子,这是她近距离接触她的夫君,未来共度余生之人。
她吩咐着宫娥打水,驸马要沐浴,又吩咐她们煮醒酒茶,驸马轻微醉态,她自己则亲自为郑许敛袖执筷布菜。
郑许看着温婉女子为他忙前忙后,又凝顾着她巧笑倩兮的眉目,生动又貌美,心中波澜起伏,先前的怨气一散而光,他只怕是本朝最轻快的驸马了。
李端端肤白,敛起衣袖露出的藕臂在烛影映射下只添粉红,郑许心有意动,情不自禁覆手侵上她的手腕,李端端微惊,手腕轻颤,郑许便迅速放开,垂首长呼一口气才得以放松。
在他再次抬首时,见美目女子含笑看他,他心想,如今已是夫妻,又有何可怕。便牵着李端端的手往榻边去,将纱帐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