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最后一名遇难者抢救无效时,手术室里响起了沉痛的悲鸣,时深看着周遭一张张痛苦的脸,手术台上,劫后余生的难者再一次死去。
她慢慢地走出了手术室。整整七十二小时高度紧张的身和心,此时此刻,正一寸一寸地松懈,瓦解,分崩离析。直到来到医院底楼,在人来人往的焦虑空间里,她终于身一软,瘫在了地上。
然后,崩溃痛哭。
恐怖袭击席卷了这座城,曾经那样浪漫的巴黎,有朝一日,竟也成了全世界的梦魇。电视上,面色凝重的记者正在播报着各界的义举:“知名艺术家Angela与男伴劫后余生,可亲眼见证了悲剧的他们至今仍心有余悸……”
时深从湿溽的掌间抬起头,看向电视上的男女。那传说中“知名艺术家的男伴”,此时正面色凝重。她透过朦胧的泪眼静静看着他:似乎瘦了一点,憔悴了一些,眉和宇之间,是接连数日堆起的疲倦。
“阮俊宇。”她心中默念,就像好多好多年以前,就像这一幕发生后的第三天——
公寓的门锁已经被换过了,数日未至的男子用旧钥匙开不了门,于是,在门外一遍遍地按着铃。她却赤足坐在屋内,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时深?时深?”
门缝内透出了缕缕灯光,《安魂曲》冰冷地传出来。
“时深?”
她没有回应。
“时深!”
可明明,室内开始响起了不锈钢制物品相碰的声音。
他终于失去了耐性:“颜时深,你见鬼地给我开门!”
这一回,门终于被打开了,阮俊宇走进去时,面色简直是森冷的:“闹什么脾气?”
可眼一抬,却见满室整整齐齐地摆着冰冷的手术刀:一把,两把……分门别类排了一地。她在这满室刀光中静静地站着,空洞的眼似被卷入了某场沉重的哀悼里。
见状,他终是不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走过去,厚实双臂密密实实地包住了她身子:“好了,别难过了,你已经尽了全力。”
怀抱温暖如昨昔,带着她熟悉的气味。拥抱时,他总习惯将她一整个包住,温暖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发丝。只是此时这双手是否已经掺入了别人的气息?时深无声地落了泪,想起在电视上看到的女艺术家的脸,一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这副温暖的身体:“阮俊宇。”
“嗯?”
“阮俊宇。”
“嗯?”
她沉默了。
叫了他的名,一次,两次,之后又沉默。直到他觉得奇怪,想拉开距离看看她的脸,时深才更紧地抱住他:“你知道吗,刚刚在摆这些手术刀时,我无数次幻想着将它们刺向你的心脏。”他身体一僵,男性温暖的胸膛里,最接近心脏的那一片,已经沾满了渐渐冰冷的泪:“怎么办呢?阮俊宇,我这么恨你,你说怎么办?”
怎么办呢,我这么爱你,爱你爱得恨透了你,爱你爱得想杀了你。
这是多么没有出路的爱情,从怦然心动一路走到了穷途。
她闭起眼,任由新一波的泪水簌簌下落:“阮俊宇,我们分手吧。”
真的,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她太累了,太累太累了。
相信,他也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