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皇上后都悄悄说她能给出云宫带来祥瑞。曾经同房睡的姐妹甚至调侃过她,瘦下来定是个不输公主的美人胚子,兴许能嫁个侯爷也说不定。
一直都做着凰女梦的柯杏在这种事上却意外的清醒无比,她看着自己脚上被撑得似两个快破肚的红鱼般的绣花鞋,上面原本精巧装饰的珍珠此刻却像无数鼓包的鱼眼一般滑稽,柯杏对此浑然不觉,只顾着欣喜自己生来头一次穿上了华衣。
她如蜜糖般甜笑着,脑子里却再一次记起了入宫前后被奴人们折磨毒打的种种过往,自小活在人间底层的折磨和苦痛告诉她,这世上除了与生俱来的那类人之外,余下的人想要什么都需得自己拼了命费尽心思去争抢才行,就如幼时为了不被饿死她主动求着父母亲将自己卖去了不用愁吃食的青楼,途中眼尖认出擦肩而过的婆子身上那块质地不菲的带玉牌子,又马上施浅计使得婆子心软将自己带入了吃穿不愁还不用卖身为淫的皇宫,可惜她到底年幼,没几年就被老辣的婆子看破她心思不纯,将原本就要被调去伺候皇后娘娘的她拦了下来。
那段时间她日日夜夜求着嬷嬷不要抛弃自己,千柱眼泪使尽,才堪堪求得婆子回心转意将她给扔去了浣衣房,那里的宫人们都知她早已被嬷嬷抛弃,便整日对她苛待毒打,拿年幼的她作心里泄恨的沙袋。心急的她迫切想找个新的靠山好保住性命,这才在丢了半条命的代价之下,换来一个向上攀爬的机会,在那小院中顺利让泰烟捡到了自己。
她每夜梦醒,都会再次记起那个昏黑的房间,身下那床充满尿骚味的被褥,身体被撕裂的剧痛,和身上那个老太监皮肉耷拉的兽脸。她还记得,他手里攥着的那个东西,是铁质的,上面沾的全是自己的血,好腥,好臭,它进到自己身体里时,好冰,好疼,疼得身体像是被活生生撕裂,疼得她想一头撞死在床柱上。她就以那样破烂不堪的身体,在几日之后遇到了那个像太阳一样肮脏却耀眼的人——尉迟落衡。
她觉得,他是落架的凤,折了双翼的鹫,既然自己碰不得被擦干洗净的玉石,那这已经跌进泥潭里的一块,就定然是为自己而来的王。这辈子只要捉住了他,定然不再会落入愁苦的黑渊。
柯杏沐浴着干净的月光,静坐片刻,看着脚上那双不合脚的绣花鞋,她捧起手里方才未能穿上的袜放到鼻下细细的嗅起,转而,又似是许久没见过肉的兽一般流着口水从足尖处开始舔舐,表情也逐渐狰狞,阴鸷的脸上浮现出快乐的笑意:既然泰烟殿下那么尊贵的人都肯自降身位让出祥瑞之子的名头,那尉迟将军您也一样会甘愿给奴婢的吧?毕竟他是您不要的东西了。贵人的脚味,真好闻啊!何时,我也会有这样的富贵之气?
片刻之后,在那个喜烛暖盈的房间里,柯杏默默爬上了尉迟落衡的床,她不知从哪处找来一袭红衣,学着泰烟的声音,对着身下昏睡不醒的人儿轻唤一句:“落衡哥哥……”
尉迟落衡于朦胧之中半睁开眼睛,他看着面前红衣墨发的女子,竟在无意识之中将她的模样与泰烟重叠:“小烟儿,你……回心转意了?”尉迟落衡心里颤抖着抬起手,听到他口中人儿名字的柯杏身子微微一僵,随后很快便笑着捉住少年的手,附上了他结实的胸膛:“落衡哥哥,我都想通了,方才是我错了,只有你才是我最好的归宿,我愿嫁于你为妻,哥哥可要我?”
“要!要,当然要!”尉迟落衡来不及思考其他,当即兴奋的翻身压下,抱紧怀中的人迫不及待地印下雨一般的深吻,这一刻他等了太久,烟儿终于回心转意,少年不禁喜极而泣。什么左翼大将军,什么国恨家仇,对此刻的他而言,轰然之间全都瓦解成绵。
男儿怀中,柯杏眉眼弯弯,笑得像个幸福的胖狸。她跟了泰烟数年,早已将公主的性子和语调摸得一清二楚,私下也练习过不下数百次,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她倒要感谢那花匠,替她背下了杀身之祸,还替她完成了未尽之事。她起伏在凤凰的胸膛,笑着看向了眼前这轮赤红色的明月:殿下,尉迟公子奴婢便捡得了,您独自一人在那边,可要保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