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交易
翌日一早,孙尚香便吩咐侍女:“你速告知你家主君,上次所言之事,我已考虑清楚。使他来此见我。”
“诺。”
孙尚香打量了下四周,倒是寻到几棵梨树。
四月,正是梨花花期,蔚蓝的天空扯着几缕绵云,朗澈之下,一簇簇梨花如白雪堆满枝头,清丽明媚。
她抽出腰间佩刀。
她其实并不太喜欢梨花,总让人想到离别。
八年前的四月,孙坚中箭而亡,孙策将父亲葬在曲阿,举家过江迁往江都。离开时,见证孙尚香长大的莲园,是时满院皆白,似覆雪被。莲园以一种惨白的姿态钉在她的记忆之墙上,那些面目哀伤来来往往的人是糊在上面的鬼影子。
她拧腰转身,以腕制刀,大劈大砍,似要切碎那些幻影。
又是一个四月,孙策亦中箭而亡。
孙尚香不知这是巧合还是天意弄人。英雄不能死于战场厮杀,而是亡于暗箭。
刀法练毕,她仍不尽兴,劈刀去,劲风扫落梨花,如雪纷飞,她喘着粗气,眸中几许水光盈盈。却见一白衣书生立于亭中。
“郡主。”陆议毕恭毕敬地行礼。
她走过去,有些不自然地开口:“伯言……你来得挺快啊。我刀法如何?”
“议一介书生,怎可妄议?”
她挥了挥手:“行了,在我面前无需这些繁文缛节。你直言便是。”
“世人皆谓破虏将军为‘江东猛虎’,其二子伯符、仲谋为‘世之虎将’,郡主果有父兄之风。”陆议垂着头,声音低沉,有点儿不易察觉的沙哑。
孙尚香擦拭着刀身,静静听着陆议的话,半晌没有开口。
“刀如猛虎,”她挑刀细看,阳光照进花纹里,光彩炫目,“‘刀之利,利在砍’,刀较剑重,须奋力挥舞。我第一次拿刀,才七岁,手抖如筛糠。至今如臂使指,已历八载。伯言可知为何?”
“郡主……”
“每日晨起练刀,从未有一日延误。只为如父兄一般,冲锋陷阵,战场杀敌!再不济,鱼死网破亦要手刃仇敌才好!”孙尚香插刀入鞘,一双水灵灵的杏眸注视着陆议,“这想必才是人之常情吧?”
一此言,问自己,亦是问陆议。
“郡主可知,昔日庐江太守陆康从子作宜春长,为贼所攻,遣使求救于令尊,”陆议料想她已知两家龃龉之事,便娓娓道来,“令尊整严救之。主簿进谏,令尊答曰:‘太守无文德,以征伐为功,越界攻讨,以全异国。以此获罪,何愧海内乎?’乃进兵往救,贼闻而走之。”
“还有此种缘故……”
“郡主那时年幼,不知亦是合理。至于令兄攻打庐江之事,也是受袁术之命,身不由己。”陆议垂眸。
孙尚香静静观察着陆议的神色。她明白陆议所说,是在举重若轻。陆家百口人,一半人死于战争带来的饥荒之中。就算孙策是受袁术命令,也脱不了干系。
但他既然采取了这种说法,也表明愿意为合作让步。
她有些心虚地撇开目光:“既如你所言,为何江东豪族积怨颇深?”
“世人皆知,孙氏为袁术部曲。袁术不臣之迹与时俱增,孙氏也成了附逆之臣,再加之令兄诛戮英豪,江东人对令兄持非议态度,亦是情理中事。”陆议用淡然的神情,说着一语中的之言。
“既如此,我兄之死,若同豪族有干系……”她对于合作尚有忧虑。
“此事或已水落石出。若郡主愿意,可同议一同前往,一探究竟。”
两人坐在亭下,商议一番。
原来,当日刺杀孙策的三名刺客伪装成韩当士兵,孙策当场射杀一人,余者也被迟到一步的扈从杀死。
今日查得,此三人皆为许贡门客,为之报仇而已。
许贡此人,出身句容许氏,曾任吴郡都尉。孙策东渡之时,他已迁任吴郡太守,曾上书曹操,谓策骁勇,情召还京师以贵宠之,无令外放为患。
不料表未得达,闻于孙策,遂投了山寇严白虎。孙策平定之后,许贡出降,为孙策所杀。许贡后人及门客亡匿江边,终为后患。
陆家已知,亲妹尚香却未被告知,想必孙权亦是存了心思瞒过她,不教她一时冲动做出傻事。这也表明事态复杂,孙权仍在观望,未必惩处幕后之人。
孙尚香冷笑道:“这般冷静,可真是我的好二哥。”
小厮捧着个红木案几走来,陆议颔首,小厮恭敬将所盛之物放在她面前的石桌之上。
是一碗白粥,以上好的“蝉鸣稻”慢火熬制而成,香味扑鼻,她却没什么胃口。
“伯言,你可知道——”孙尚香伸手拨弄汤匙,“我打沈回雪,是受了启发。”
陆议的睫毛扑扇,在鼻翼投下一片阴影,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书简。
“我不过是在赌,”她拿着汤匙在热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