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纠兮
“二哥,母亲怎么样了?”孙权一脚跨出门,孙尚香便迎上来,问。
孙权见孙尚香满怀关切,道:“母亲还是放心不下你的婚事,她很担心……”
话音未落,尚香揽起裙摆,跨过门槛,朝殿内走去。孙权叹息一声,收回目光,只见立于群臣中的陆议亦看着殿内,眼中似有哀恸之色闪过。不过那只是一瞬,叫人疑心产生了幻觉。
孙尚香绕过紫檀木绣寒林图屏风,还不待她开口,吴国太道:“你三哥物故之事,我早便晓得了,亏你还一直瞒我。”
尚香微愣,垂眸道:“是女儿没能保护好他。”
“香香,我知道你的苦衷,这不怪你……你表面豪爽如男儿,实则心中细腻敏感。如此,最易令人忽视你的感受,也最易郁结,”吴国太轻轻摸了摸尚香的头,“我只是想说,不要什么都独自承担……不要重蹈我的覆辙。”
“母亲?”尚香惊讶问道。
夕阳通过窗牖无声窥伺,在地屏上投下一片血迹。吴国太静静看着眼前的小女儿,她梳着堕马髻,远山眉下一双杏眸,晶莹转动——已是从牙牙学语的婴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女子——就如同她年轻时那般。尚香继承了她所有优点,长得也肖似她,只是不知为何,眉宇间那股子执拗,举手投足间的利落和英气,总让人想到孙坚,外人也多评价她有父兄之风。
“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未曾同你说过,”吴国太放眼望去,山重水复之后,不见旧居,“当年我幼失怙恃,和你舅舅住在钱塘。你父亲听闻我才貌双全,便上门提亲。”
尚香曾无数次听吴国太讲过这个故事,仍旧耐心听着。
“那时,我的亲戚们都很讨厌你父亲,认为他轻浮狡诈。他感到非常羞愧。”吴国太迎着夕阳斜照,望向虚空一点。
尚香愣住了,这和她之前听说的郎情妾意的故事并不同。
残阳下,吴国太的眼眸几分浑浊,语调依然平静而克制:“那时,我向亲戚们说,为什么要为了爱惜我这个小女子而招惹祸事呢?如果他待我不好,也是我命该如此……谁又能想到,成亲后,我与你父亲恩爱不疑,相逢恨晚。”
“香香,我多么希望看到你穿上嫁衣,欢欢喜喜嫁给意中人,可惜,来不及了……”吴国太眉头紧皱,连带着那瘦削而带着病容的脸上,显出一种哀恸来。
“母亲,实不相瞒,女儿心中已有一人,只待他建功立业……”尚香道。其实尚香也并不确定陆议对她的心意,只是,如此说,大抵能令吴国太心安不少。
“那人,可是陆议陆伯言?”吴国太拉住尚香的手,急切问。
尚香含泪点头,道:“陆家为江东世族,陆伯言才思敏捷,母亲不必为女儿忧心。”
吴国太颔首道:“好、好,陆伯言的才识我也见过,你和他倒也匹配。”
尚香一颗心放下去不少,却不料下一刻吴国太似乎想起什么,道:“陆伯言现下如何?”
“五年前历任东西曹令史,现为海昌屯田都尉兼县令。”尚香道。
闻言,吴国太眉头紧皱,露出一道浅浅的“川”字来,只顾摇头:“如今局势,恐怕生变。你——”吴国太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面红耳赤,一旁侍女递上手绢,吴国太接过,仍止不住地咳嗽。尚香眼睁睁看着吴国太摊开的绣帕上一摊刺目的鲜血,恨不得自己替吴国太受罪。
“快去叫太医。”尚香急道。
话音未落,殿门打开,陆议跟在太医身后进来。
“郡主,臣这就为太夫人施针——”太医道。
“有劳!”尚香道,她退至屏风另一侧,一眼瞥去,见陆议立于此处,有些惊讶,心虚收回目光,“伯言,你怎会在此?”
“议有话对太夫人说。”
尚香沉默了。陆伯言同母亲接触不多,能说些什么呢?他曾在侯府小住过半月,倒也算故人,或许二哥也是念着这点才叫他进来吧?只是……希望之前和母亲说的那个两情相悦的谎言,不要被戳破才好。
想到这里,尚香抬眼看向陆议,却不料陆议也正看她,两人视线交织,陆议安慰性地点点头,尚香却是撇开目光。
在两人对峙的这段时间,太医施针完毕,一手拎着药箱,一手拿手帕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匆促出门找吴侯汇报情况。
吴国太眉头仍紧锁着,咳嗽声渐缓,转化为大口的喘息声:“咳咳……伯言,你,过来。”她显然听到了将才两人的对话。
陆议朝孙尚香行了一礼,便转向屏风后。
尚香立于紫檀屏风之前,透过影影绰绰的寒林水墨,见陆议立于榻前,与吴国太低声说着什么。尚香不由得有些发怔,母亲最后说的话,似是并不看好她同陆议的婚事。难道说,她这个不省心的女娘,要叫母亲带着忧虑和憾恨离世吗?
前后不过两三句话功夫,陆议便告退出来。尚香绕过屏风,只见床榻上,吴国太一直紧锁的眉头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