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心
荣封太子祭典,何等富贵他未曾见识过?
可惜,大梁一把火烧去了美梦,连个摇摇晃晃的空壳都不留给他,诸般种种,不过黄粱一梦罢了。
舒老爷端着手炉,笑眯眯地看过来,缓步靠近,蹲下身子朝他伸出手。
见他可怜巴巴的样子,舒老爷拂去他发间的烂菜叶,笑了笑:
“孩子,别怕。”
那夜,他吃上了灭国以来第一顿热乎的饭食,即便是如今,晏竹依旧记得分毫不差。
乃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红油抄手。
不过多时,碗便见了底。
就这样,他跟着舒老爷回了璃山,因提起自己惨遭灭门,恐遭仇人追杀,便听从舒老爷之提议,易容改貌,摇身一变,成为府中镖师义女。
晏竹说完,才恍然想起,陆闲提过,易容散出自暗卫司师祖之手。
那舒老爷,究竟是何身份?
他心中突突乱跳,却不敢在舒鹤面前表露出来。
舒鹤倒是第一次听他提起收留之事,本以为是爹爹别有用心,如此说来,莫非是她疑神疑鬼,错怪了旁人?
可一切亦是空口无凭,要讲究证据才是。
念起璃山镖局,她忽然又鼓起了勇气。
即便金陵舒家视她如玩物,可她身负六壬绝学,有何不可自己立一番事业?
晏竹叹了口气,继续道:
“与你谈这些,有博人同情之嫌,但绝非我本意。”
“我只是想说,既然舒老爷于我有恩,我不会轻易做出对镖局不利之事。”
晏竹确实如此设想过,待成了暗卫司之事,他便同前朝种种断了联系,甘心留在璃山。
即使功不成名不就,只要能留在舒鹤身边,安心守着她,当一辈子下人他都乐此不疲。
舒鹤听了他这话,心中虽并未全信,但面上却半点不表露:
“我自然信你。”
“不是说过么?日后,我还需多多倚仗你才是。”
她想的是当初立下的字契,而晏竹却是心有他念。
他想起自己初至璃山,无依无靠,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值新岁。
因着哑疾之故,他并不与人交往,拜年更是空谈。
舒老爷给了他一把长剑,让他对着院子里满是雪的木头桩子练习剑术。
他并不在乎,只是无意中瞥见夜色中忽然绽开的烟火,听见旁边的院子里传来无尽欢声笑语,难以自抑地生出些许羡慕来。
他本就是无人要的怪物,谁会在乎?
他收起剑,盘算着打坐练会儿功,便去睡觉。
院门处探出了一个小脑袋,脆生生地唤着他:
“姐姐——”
晏竹冷冷地转过头,看点舒鹤费力地提着个食盒,站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他。
听闻镖局千金是个禁不起风寒的病秧子,若是冻坏了,又该有人责他图谋不轨了。
舒鹤踮起脚尖,揭开食盒盖子,动作生疏,却笑着摆出碗筷来:
“嬷嬷不让我出去,可外头这般热闹,若是平白错过了,岂不可惜?”
“我问后厨的陈叔多要了一份年夜饭来,就同姐姐一道吃罢。”
晏竹哼了一声,单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在凳子上。
他比舒鹤年长上不多,可看着她的样子,却总觉着这是个天真无邪的妹妹。
“姐姐,新岁平安……”
屋外炮竹声不绝于耳,晏竹盛汤的手微微一顿,侧目看过去。
跳动的灯火下,舒鹤的眼眸亮晶晶的,如满天星河,悄然撞入了他的心怀。
我心悦于她。
晏竹想着。
望着纱上的剪影,他走火入魔地伸出手,迷恋地触碰着舒鹤的影子。
贪恋她的一切,竟是这般美好。
晏竹忽然觉着,若是有舒鹤在,活着或许亦可称作好事。
舒鹤打开门,笑着说道:
“愣着做什么,去寻些吃的。你不饿么?”
舒鹤勾着他的手指,朝前走去。
那句念念不忘的心悦之语,终究是迟了一步,未能说出口。
晏竹将这话放回心底。
他总觉着来日方长。
次日清晨,日出的余晖照进山谷,山头上的两个人影在天光一线中显得格外渺小。
“这么快便查明白了?”
易觉瑜有些不信。
“谷主放心,此人千真万确,乃是前朝太子——李淮安。”
听见身后似乎有脚步声的动静,易觉瑜笑着撕去信纸:
“罢了,怎会这般,知晓你不说实话,算了。”
那人会意,点头应是。
“对了,祝薇若有事吩咐,你去天盟谷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