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戈
一眼,继而叩首三礼,“罪奴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恕,只是那事过后,罪奴每每想起,内心惶恐不安,思来想去,今日罪奴斗胆在此,将此事铺陈开来。”
她每说一句,王夫人搁在膝上的手便收紧一分,她已隐约察觉到了轻汤接下来要说些什么。
卫子夫瞅一眼坐在左下位置的王夫人,面色沉静,目光冷凝,“现在我与王夫人俱在场,你有何事便说罢。”
女官们皆是面面相觑,不知轻汤此话何意。
座上一个是近来无限恩宠的王夫人,她前两日方丧兄,此时眉眼间隐有重重愁思,身形较之从前更为单薄,视之不免心生怜悯。
一个是大汉皇后,天下最尊贵的女子,诞下皇长子,弟卫青新近封了大将军,襁褓中的儿子皆封了侯,外甥霍去病今年两次功冠全军封侯,卫氏一族如今更是无限荣宠。
这两人之间,又能有何事须劳动女官前来记录旁听?
再看轻汤神色决绝,不免让人背脊发凉。
今日狂风大作,黑云聚集,一场暴雨将至。
椒房殿檐下的一排金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烦杂的铃音敲在众人心间,不免心神颤动。
殿中错金香炉内袅袅而起的烟雾也被从窗牗缝隙处吹来的风一下子吹散,屋中萦绕着淡淡香气。
轻汤略有些瑟缩地看了一眼王夫人,声音颤抖,“一年前,婢子记得那日是三月吉巳日,皇后携命妇们于上林苑茧观行亲蚕礼。亲蚕礼后,王夫人找到婢子,给婢子十枚马蹄金要婢子为她办一件事。”
王夫人眼中陡然生出惊骇之色,瞪向那殿下跪着的轻汤。
轻汤背脊发颤,接着道:“当时,婢子家中兄长卧病,急需银钱医治,于是接下了王夫人的贿赂。”
“血口喷人,是何人派你来诬陷于我?”王夫人即刻开口打断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因激动而发红,说罢一手抚着胸口,一手执帕捂嘴,剧烈咳嗽声从胸口震出。
好似被气得不轻。
卫子夫睇了王夫人一眼。
女官们跪坐在最末席,脸上难掩震惊之色,连忙低头执笔在缣帛上记录。
卫子夫凝眸,她记得那一日,眸中微带厉色俯视轻汤,“轻汤,你可知诬陷夫人是何罪过?”
“婢子所说皆句句属实,王夫人所给的马蹄金如今还有两枚藏在婢子的妆奁下头。”轻汤又重重叩了首,才接着道,“那日,王夫人交给婢子一样东西,让婢子置于在皇后杯中。”
此言一出,女官们手上的笔乍然停住,纷纷抬头看向王夫人。
王夫人今日一身素缟,此时脸色由红唰地转白,整个人有如一只布满裂缝的琉璃杯,她颤巍巍起身朝上位行礼,藏于宽袖中的手紧紧捏拳,指甲重重陷入手心。
她压下心中恐慌,强装着镇定,然而声调仍发着颤,眉头颦蹙,眼眶微红,泪水欲坠,言辞依旧恳切,“皇后,妾不知轻汤为何会出言诬陷于我,妾犹记得当日与李姬在一起,从未单独离开过。此人青口白牙,竟要将妾踩入泥里,妾欲辩无方,不若请李姬前来。”
她没料到轻汤的临阵倒戈反过来撕咬自己,这几日她因着兄长王实之事焦头烂额,家中大人逼迫甚紧要她为兄长做主,事情一件件压来,她身子本就在生下刘闳之后越发孱弱,竟一病病了数日。
今日身体方见好,此事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将她劈得几乎支撑不住,她此刻浑身泛起一阵阵寒凉,咬紧牙关才能止住发颤。
李姬很快到了。
她站在殿外,仰头瞧阴暗的天色,乌发上簪着的金蝴蝶步摇随风摇曳,椒房殿外站着两列宫娥,微垂着头手抱在小腹处,分站两侧。
看着这阵仗,李姬心头闪过一丝疑虑。
她身子越发丰腴,宫人小心搀扶着她进了正殿。
殿中正座上的皇后神情肃穆,下首的王夫人焦虑,尾座的几个女官神情有疑虑有怀疑,这些人的目光犹如利剑一般,齐齐向她刺来。
唯独那跪在殿中的宫人瑟缩着身子,不敢抬头。
她挥袖让扶着自己的宫人退下,正欲跪下行礼。
卫子夫看她身子实在臃肿,抬手道:“不必行礼了。”
“妾多谢皇后体恤。”李姬微微躬身道了万福,扶着腰慢慢走到王夫人对面,缓缓坐下,半倚着玉凭几。
王夫人带着希冀望向她。
这样的目光,仿佛坐在对面的美人是唯一能救她的救命稻草。
她朝王夫人嫣然一笑,转而望向上首的卫子夫,红唇微启,“妾身愚钝,不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怎的这样严肃?”
卫子夫看向娇憨可亲的李姬,她近来越发圆润,面如银盘,肤色莹白得犹如上好的和田玉。
“去岁的上林亲蚕礼,你与王夫人可是一直同在一处,不曾分开过?”卫子夫开口问道,声音不含任何情绪,清清淡淡,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