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博爱:小耗子敢傍猫,想得挺美(第二天中午)
村里送灵的队伍越靠近溶洞,徐谙和詹青礼就觉得耳边的哭声越强烈——尤其他俩正好又在红婶旁边。
红婶的声音一开始像是哭灵性质的呼号,慢慢地就变成了痛苦的哀鸣。
前后的村里人却好像对此视若无睹,对红婶可能身体状况不佳这事并不担心,反而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是冷漠、也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理所当然。
眼见红婶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詹青礼和徐谙只好问她要不要帮忙。
“别担心我,我应得的,我有罪。”
再一次听到这句话的詹青礼和徐谙,心中已经没有波澜了。
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人会惊异;第二次听到这种说法,人会愤怒;第三次听到这种说法,人会麻木;往后再听到这种说法,或许人就会反思,有没有可能,自己也有罪呢?
好在这俩人心比较大;徐谙的心尤其的大。
“是什么罪呢?”
“鹅是自己逃出来的,鸭血是鹅撞翻的,我不该冤枉小石头。”
听起来倒也说得过去。
只不过因为脑海中翻搅的痛苦不住地抱着头、口中还在反复喃喃“我应得的,我有罪”的红婶看起来实在可怜。
詹青礼帮着出主意:“那不如和小石头道个歉,再给孩子做点好吃的,或许就好了。”
但红婶直接否了:“我一个长辈,怎么能跟小孩赔罪?再说那有什么用?是结岳老爷在罚我,老爷不肯原谅我。老爷呀,我一定会三倍五倍地给你上香火,赎罪啊。”
青青草原的羊羊们有诸如懒惰、贪婪、暴食的罪恶,并不是灰太狼端着大铁锅去审判它们的理由。
红婶觉得小石头是小孩,她是长辈;她觉得小石头是羊,自己不是。
不过很遗憾,这种故事里面的狼羊角色,并不由红婶的认知决定。
只是詹青礼看着疼得翻来覆去的红婶,终究不忍心。
他问徐谙:“你有什么办法能帮红婶减轻痛苦吗?或者你姐有办法吗?我不是说红婶没错,但不至于、也不应该,你理解吧。”
徐谙也同意,于是就要去找被流放在队伍末尾的他姐傅祈年。
红婶却阻止了他。
甚至红婶的丈夫也出来说:“不要减轻这种痛苦,这是去罪的过程,是结岳老爷在祝福我们、在祝福这个村子呐。”
再说一遍,青青草原的羊羊们、灰太狼……
算了,直接尊重和祝福吧。
詹青礼甚至一度以为红婶表现出来的这种痛苦,是某种“自我实现式”心理作用下臆想的痛苦,并非真实的痛苦。
毕竟从过往来看,结岳老爷对当地社会经济、自然天灾的贡献实在是……没有负作用就算是有作用了吧。在这种情况下,确实很难让人相信,祂真的有什么实质性的“神力”。
直到红婶的丈夫脸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直到队伍前后的村民也开始捂着头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直到詹青礼被大黄豆咬伤的手也传来越发明显的疼痛感。
没想到吧。
但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能想到。毕竟如果某些存在一直宣传,把受苦定义为善、把享福定义为恶,非常有可能祂其实没有让人享福的能力,但是却有让人受苦的能力——而且大大滴有。
随着队伍离沉滩越来越近,詹青礼觉得手上的痛苦开始蔓延,不光手掌无法合握,逐渐连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让他觉得欣慰的是,其他人好像除了手疼脚疼还头疼,好歹他自己并不头疼。
让他觉得欣慰、又不那么欣慰的是,徐谙啥也不疼。
徐谙神清气爽、活蹦乱跳。
面对詹青礼探寻的眼神,徐谙解释:“詹警官,你知道我姐为什么一直避开和你讨论这种话题吗?
一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些事情对你并没有坏处。普通人一生第二次遇上这种事的概率小之又小;等解决了这件事,你该正常生活就生活,不会有任何影响。
二是因为你了解这些事情对你也没有好处。你越了解,牵扯越深,你受这种力量的影响就会越大;而你越不了解,它们拿你也越是无可奈何。
所谓信则有、不信则无。
听不听由你,但这的确是我个人的感悟:这些存在往往不会有正面效益,过度了解和牵绊只会让人不幸,而且会非常不幸。我姐曾经帮一个养古曼童的明星驱过小鬼,如果你见过她裸妆,你不会想再看她第二眼。
要是你实在难受的话,我可以去把我姐找来。”
“这不急,”詹青礼捂着自己的手,“我先听完那个明星后来怎么样了?”
“啊?”徐谙捂脸,“嗐,她后来又非要去新德里,参加什么灵魂清洁仪式。”
人要作死,真是谁也拦不住。
这钱赚得,傅祈年后面真的不想赚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