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舞大会
浅的呼吸声响起,酣然入梦。
“崔婳,崔婳,醒醒啊,起床了……”
崔婳睡眼惺忪,瞧着石蕊儿满面春风,“蕊儿,你可真是个美人胚子啊!”说完,捏捏她的脸。
“还有心思打趣儿,等下考校,可走点心吧”,对着铜镜贴花钿的花眉珠,冷不丁冒了句。
崔婳顿时睡意全无,手忙脚乱的开始拾掇自己,约莫半个小时,她收拾停当。
只见正方形的斗舞场四周,整齐的摆放着太师椅,这是考校官的席位。考校官就是由教坊使,副使及十三色都色头组成,每人案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
崔婳见到了刚入场的东方官脂,她踮起脚来打招呼,东方官脂向她挥手致意,旁边走过来的冷美人,瞥了东方官脂一眼,淡淡开口:“东方色头和那小乐人似乎很熟?”
东方官脂为人处事,滴水不漏。教坊里的乐官、乐人都对她颇为恭敬,但她鲜少与人走近,对人敬而远之,旁人对她的态度更是可远观,不可亵玩。
再则,她的秦筝造诣颇高,被京城喜好音律之人奉为贵宾。
如此玲珑剔透的乐官人,怎会与刚到教坊的三等乐人走得如此近,而且这小乐人还是因罪没入,这不由得让人起了探究之心。
东方官脂朝着冷美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苏坊使,崔婳与我乃是旧识,早年生病,她于我有救命之恩。”
这个年代的女子生病,可没男子那么容易得到医治,行医者几乎皆为男性,女子遇私.处有疾,便顾着男女大防,只能等死。
崔婳便是在她病入膏肓之际,妙手回春,救了她一命。而如今,这本就为数不多的女医人,最终却因罪没入教坊,何不令人扼腕叹息。
她本应该是这世间,身染疫疾女子的观世音菩萨,如今却只能囿于一隅,沦落泥潭,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她想,即便不能拉崔婳出牢笼,也想在牢笼里,近一己之力,护她周全,她自己无依无靠,孑然一身,有这么个招人疼的小妹妹,这喧嚣红尘,便多了几分牵绊。
“哦,还有这般缘分?”,苏澜雪坐在雕花红漆太师椅上,柔若无骨的左手,端托着三才杯的茶船至胸前,右手轻轻的捏着茶杯盖,撇了撇浮沫,轻啜一口,皱着眉头,放下茶盏,怏怏的靠在椅背上。
“崔韫误诊,害得云贵妃滑了龙胎,可惜了,崔府的这么一朵娇花,疾风骤雨,且看她能不能熬过去吧”,语调波澜不惊,像是见惯了这等事。
东方官脂心下凄然,她朝人群中急急地望去,想寻崔婳,可人头攒动,浓妆艳抹的各色乐人,挤在一处,实在是难以分辨,一时竟找不见她的身影。
“舞旋色三等乐人丙组,上场考校”,轮到崔婳她们上场了,崔婳深吸了一口气,有些紧张。
“崔婳,就当这里是舞韶院,我们四人晚上在习舞”,花眉珠用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崔婳第一次听到花眉珠如此轻言软语,内心十分感动,她含着笑,向花眉珠微微颔首。
“待会儿,我打头阵,定要开个好头,你们三个都放松些”,花眉珠给大家吃定心丸后,几个人走到舞台中间,朝着考校官行了礼。
只见,斗舞场中间,一张薄如蝉翼的白刍纱像蚕茧,里面隐隐约约开着一朵四瓣花。飘逸灵动的薄纱下,花朵迎风招展,似开未开,含苞待放。
悠扬婉转的笛声响起,着红衣的花娘子翩然起舞,盈盈不堪一握的腰间,翡翠色的宫绦凌空乱舞,笛声嘎然而止,红衣花娘子倏地缩回了蚕茧中。
羯鼓敲响,鼓声阵阵,气吞万里如虎,手持雕花木剑的花娘子,如旋风般急转,手中长剑势如破竹,英姿飒爽,舞动四方。鼓声骤然转急,那柄锋芒四射的木剑,陡然收回鞘中。
髻上簪着一支“鹤望锦兰”发钗的花娘子,袅娜而出,一回眸,便已万种风情。
琵琶声,如珠落玉盘。
舞步细碎,如云慢移,罗袖轻招,蜂腰慢拧,一朵幽兰生空谷。
琵琶声止,秦筝悠悠,如青鸟鸣涧。
一袭烟笼梅花百水裙的花娘子,风髻雾鬓,斜插一支绿梅花簪,素颜雅致的脸庞,蛾眉淡扫,眸含春光,清波流转。
纤纤玉足轻轻点地,腾空而起,一个劈叉,若龙飞,若凤舞。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曲罢,斗舞场上鸦雀无声。
随即,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宁静,“今儿个的斗舞场,果真,人才辈出”,苏澜雪起身,朝着阮轻霏挑了挑眉,“我们这儿当数你的眼神儿最好,这枝锦山绿萼,不枉你护着她几个月”。
阮轻霏爽朗一笑,迎着苏澜雪戏虐的目光,“苏坊使,谬赞了,既是明珠,岂能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