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枯血肉
这消息是从南边秘密传来的,暂时并未公之于众。
但他们二人去探崔行简行踪,自然避不了涉险禁地。
据传,韩升之死,颇为蹊跷。
他死在某片荒无人烟的枯树林里,那并非从放川回渭水的必经之路。是从渭水来迎的弟子久久不见人归,四散搜查了两个时辰才寻到他早已凉透的尸体,左胸口一道狰狞的致命伤,是干净利落一箭穿心后拧动剑锋,搅碎內腑的痕迹。
韩升乃是化神前期修为,与他对敌,放眼十二州,怕是号称半步命轮的崔氏宗主崔渐风也不敢说能如此干脆利落,一招致命。
要说单单因此消息,二人断不致有多么高兴。毕竟动手之人是友是敌尚且未知,他在暗,我在明,也够叫人头疼一番。
可偏偏听到禁中人叮嘱同伴,此事万万不可在此告知二公子,不然怕是又要闹起来。
哪个二公子?崔二公子,崔行简吗,为何不能告知他?
要知道,秦氏中也有位二公子秦文霁,是秦文盛亲弟,年纪比他小上不少。他自幼上有兄姐庇佑,家境富庶,也是个大大咧咧惯了的。
这两位二公子,一个嚣张跋扈,一个游手好闲,都不是省油的灯,无论哪个闹起来,想必都会是一场好戏。
于是贺榕同沈怀臻一拍即合,随手扯了画符黄纸,洋洋洒洒挥毫泼墨把惨案前因后果一写,悄无声息贴到镇东告示榜上去了。
阿亭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原来你们两个是等着看戏呢?可不是说崔行简在天垂峰?他看得见吗?”
沈怀臻道:“这不必担心,镇中各家求药修士众多,等消息传开,秦家可不会帮忙瞒着。况且,听说秦二公子就在镇中,约了明早与药商谈生意呢。”
阿亭还是那副孩童心性,一听有热闹可看,立刻忘了方才被独自丢在屋中的不愉快,绕着天花板飘来飘去,好不快活。
见哄好了小朋友,贺榕敛笑,神情认真起来。
沈怀臻问他:“你既然早决定要来望云山夺灵根,想必有什么安排吧?今晚之事可会影响?”
他摆摆手不在意道:“不会的,至于安排嘛,我正打算和仙子商议。”
赶路一天,近些日子里左左右右都没个消停,细细计划一番明日之事后,沈怀臻便回自己房中休息了。
这家客栈虽陈设普通,但东西都干净齐全。她用灵力探过一圈未见异常后,自己设下阵法,于榻上打座调息。
今夜行事,其实有些冲动——好吧,这话若是让师姐听见,肯定没好气训她“你也有知道自己冲动的时候”。无论崔行简还是秦文霁,以其心性,两边家主都是绝不会透露本宗秘辛为他们所知的。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家嫡传子弟,多多少少会知道些外人未曾听闻的细节,也许就凭那一点细节、一个眼神、一句抱怨的话,就能推断出更多的真相来。
还有……她不得不承认,这种“恶作剧”式的搅浑水行为,其实还挺对她的胃口。
想到这里,沈怀臻面上不由淡淡显出一丝笑影,却马上又被无尽的思绪淹没。
无论那位不能被告知韩升死讯的“二公子”究竟是谁,都说明三玄宗与崔、秦中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可疑关系。当年梁州妖祸的始作俑者,竟牵扯到如此之多的宗族世家,母亲区区平民之身,又是为何会被卷入其中,乃至丢了性命?
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母亲的与世无争,是不为自己争。
她从来都是个学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人。
若非如此,当年她也不会被逐出沈家,族谱除名。
她也许是发现了什么……
一个“鹤”字,一封密信,是沈怀臻目前拥有的全部。
“鹤”字,除了以仙鹤为家纹的崔氏之外,还可以作何解呢?
今晚早些时候,当她匆匆穿过夜色,行在前方的少年笑着回头同她开个玩笑时,她突然想到——
贺与鹤,其实同音。
是巧合吗?
她有些怀疑自己草木皆兵,又忍不住继续回忆二人相识以来的种种交集。此人的确可疑,但的确给她提供了不少切实有效的信息,且暂未表现出加害之心。
他潜修鬼道不错,但通身其实一股山林清气,不似寻常邪修。
出身更是不明,大约不是世家名门之后,还对所谓仙宗望族怀有一种深冷的厌弃。
她回想起初见之时对方所言“绝无一丝异心,尽可以随便试探”,不由想知道如果自己直接问起他的身世,对方会作何反应。
以他那能演会装的性格,大概能现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出一段衔接顺畅感天动地的故事吧。
她叹一口气,仰面躺倒在床榻上,帐子顶绣着粗糙的花草织纹,随着烛火跳动忽明忽暗。
待明日闹将起来,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