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京城
天低云暗,雨势微弱,绵延细雨随着冷风飘在人脸上,仍是一股寒意浸到心里。
赵茹撑着伞来到南书房,远远便见沈皇后跪在南书房门外,不肯起来。
沈皇后一向温柔雅静,仪态万千,时时不失作国母的本分。
但此刻她却跪在又冷又硬的青石地砖上,低着头敛着性子任由风雨飘摇在脸上。
赵茹见沈皇后本一头辉煌灿烂的金饰,发髻却随意的堕在了一边,白狐裘衣被地上的污水浸渍得又脏又湿。
她的鼻尖儿、脸蛋、手均被冻得暗红、粗糙。
“皇后娘娘,您快起来,快起来!”赵茹收了伞要去扶沈皇后,却不想她浑身像绑了个秤砣千斤重,怎么着都不起。
庞春之过来敲了敲赵茹,“郡主,您别费劲儿了。皇后娘娘都过来跪了三天了,老奴们是怎么劝都不起啊,哎呦,皇上搁里头呢,心里也不好受。”
沈皇后听见来人是赵茹,方才缓缓睁开眼睛,但却仍是低着头不看人:“是荣安吗?”
“是我,是我,皇后娘娘,有什么话您起来再说。”
沈皇后轻轻一笑,脸上却没多大光彩,她的眼神涣散完全没有丝毫神采,说话的声音像大漠飘来的沙一般干涩:
“你能进去代我向陛下说明清楚吗?我父亲与这件事是绝没有任何关系的,请陛下彻查,还我沈家的清白。”
言毕,她马上又叩首,伏在地上,不再起身。
“唉……这……”赵茹叹息一声,“这……”
她该怎么说呢?
皇帝是摆明了要弄倒沈家,将这局做成死局,怎么可能放沈家一马。
况且,这沈国公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清白吗?难说。
赵茹一时没说话,转身进了南书房。
此次她进宫,是皇帝召她来,他要去问问清楚赵茹那天是如何被抓进地牢的。
赵茹还没想好,若是皇帝问起来郦安和刘元为何会出现在她房中,她该如何回应。
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她哪儿还能为沈皇后说上话啊。
唉。
·
赵茹推开南书房的门,却见里面还挂了一层厚厚的帘子。
她感到很是新奇,上次来时,这里还没有这种东西。
帘子摸起来很粗糙,但也足够厚实,中间不知夹了多少棉花。
庞春之走进来为赵茹掀开这帘子,见他推开时那吃力的样,她料想这帘子应该挺重的。
她小声问道:“怎么突然安了这个帘子,是冬天来了挡风吗?”
庞春之倒没说话,指了指外面,便摇了摇头让赵茹进去了。
哦,不是为了挡风,是为了挡住沈皇后的哀求,皇帝特意命人制作的隔音帘。
赵茹瞧了瞧这帘子,又想起沈皇后那副狼狈的样子,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进南书房后,里面席卷着一股温暖、富有生机的香气。
桌上摆着几枝梅花,削剪得极好,晶莹剔透地摆在哪里,四周都用炭火哄得干干的,挂上香囊,进来宛若是春天一般。
皇帝照例坐在书桌前,拿着笔,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章,见赵茹进来了,一抬袖子让她先坐:“朕还处理点事,你先坐着,庞春之,沏茶!”
“是!”
赵茹坐了没一会儿,手里就多了杯热气腾腾的清茶。
她坐着有些无聊,便看向皇帝,看见他还是如此地勤奋,即使当了皇帝却也丝毫不敢懈怠,对他心里多了几分叹服。
帘子虽然隔音,但有时还是会隐隐约约地听见几句皇后的请求:“陛下——陛下——陛下!”
外面那样的冷,沈皇后的声音又声声泣血,听着那样的使人揪心。
赵茹没来由地端着茶杯站起来,看着外面。
皇帝眼皮都没抬:“你坐,别管她。”
此话一出,赵茹才知道,沈家无望了,彻彻底底无望了。
皇帝是不会忍受任何的威胁的,这意味着他也不会理睬任何的示弱。他是十分果断且强硬的,同时他的心肠又是极狠的。
连赵茹这样不与皇后十分善交的人,见她这样,都忍不住怜爱几分,可皇帝与她朝夕相处这么久,甚至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他都能待她这么狠。
要把她全家抄斩,要把她搞到家破人亡,甚至到了必要时,他还会让她从皇后的位置上下来,斩断沈家最后一条殊荣。
赵茹突然感觉自己不认识眼前的这位皇帝了。他何时变了?又或者说,他一直都这样?
那么有一天,他会不会用同样的态度对待她,如同今天这样,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到西域去和亲?
不用赵茹细想,这答案都是清晰明辨地摆在这儿的。
这些年,赵茹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