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黑色的朝服被一寸寸展开，当属于泾水的玉玺和诏书掌握在顾薇安的手里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看起来一切都结束了。

离开洞庭湖的那一日，钱塘君站在顾薇安的面前，他的眼眸是深沉的，看着她的时候，总让她有种灵魂都好沉重的错觉，特别是那一日莫名其妙的发问，“……三娘，你当真这一辈子都不嫁人了？”钱塘君在顾薇安面前犹豫许久，最终问了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对，我这一辈子，只要我还是一位龙女，就绝不嫁人了。”虽然对于叔父的话语顾薇安心里已经有了头绪，她大约也明白叔父对她是什么意思，她仍旧是这么回答。

风吹拂着她的裙摆，她束起了黑发，看着眼前的钱塘君，她屈膝行礼，“那么，多谢叔父前来为我送行，此次一别，下次再见面，怕是在天庭之上，到时我们就是同事了。”

钱塘君下意识伸出了手，他的手指抚过顾薇安的发尾，他收拢手指，黑发却在指缝之中溜走，钱塘君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又睁开，“……罢了。”

钱君喃喃自语。

他看着朝他行礼的侄女，黑色的眸子暗沉，“保重。”

重重两字说完，钱塘君化为黑龙朝着云端飞去，他的刑罚还未结束，下一次顾薇安和他再次见面的时候，大约就是钱塘君的刑期完全结束的那一日。

洞庭湖龙王宠爱顾薇安，派了无数人马陪她上任，顾薇安和泾水周围的生灵已经几年没见面了，上一次她是弱势的存在，这一次她来到泾水，却已经是一位女王了。

回到之前居住的小竹楼里，那只可怜兮兮的小狐狸还在等待着，那只小狐狸还在打理着有些简陋的小竹楼，在看到顾薇安的那一刻，小狐狸抱着自己红色的毛绒大尾巴抽抽搭搭，“我就知道，三公主会回来的……呜呜呜我一直，一直等着您！”像是小孩子要抱抱一样，小狐狸朝着顾薇安扑了过来，伸出了爪子。顾薇安抱住小狐狸不住安慰，小狐狸抽泣着，黑色的眼珠蒙着一层水雾，眼泪从眼角滴落。

当聘请宰相的诏书来到那只修行了几千年的老龟面前时，那只背脊之上满是字符的老龟化为人形，老态龙钟的模样，却捧着诏书时泪流满面，“……我就知道……那位三公主不是常人……破局之法……三千年都未曾进步，如今……我要功德圆满了！”满头银发的老龟化为人形，周围围绕着他的子子孙孙，这走路都有些不稳的老龟却是招呼着自己的子孙，“带我沐浴洗漱！我要上任啦！”

——红色的花绽放在原野之上，雨滴顺着花瓣的纹路落下，几十年前的泾水某一日忽然一片血红，之后泾水的天空便不复之前的无常，开始风调雨顺了起来。

年老的柳毅再一次踏在泾水的土地之上，和那位龙女的故事即使和小辈讲了无数遍，脑海之中复演了无数遍，却在看到泾水那个地方的草木之时，眼前又出现了当年的画面，那位龙女的面容，和她的声音，还有她异于常人却值得钦佩的思想。

已经是爷爷的柳毅在为龙女送信之后，并未再次上京赶考，而是用龙女赠送的珠宝当了一方富翁，他平日里多行善事，周围的人都称呼他为柳公。

如今生命快要燃烧至尽头，柳毅费了大力气再一次回到泾水，他在子孙的陪伴之下按照记忆中的路途，指着那块石头和儿孙说，那个地方曾经坐过龙女，那个地方的草木曾经被雷羊咬过……

后来来了泾水旁边，柳毅让自己的子孙离开，他强硬地命令子孙离开，说是要最后再见龙女一面，子孙们都觉得老爷年纪大了，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只是老爷的命令强硬，子孙们便站在柳毅不远处，只等着下一刻就冲出来，生怕柳毅遭受到危险。

后来天空下雨了，那些柳毅的儿女们急忙把他带到能够遮雨的伞下。

身体有些颤抖的柳毅嘴角带着笑，他像是和儿女们说话，又像是和自己说话喃喃自语道：“……三公主，不，那位泾河女王还是当初的模样，一点没变啊……”

每一次讲起那个故事的时候，柳毅自己都分不清和那位龙女的会面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场他自己想象出来的……绮丽的美梦。

看着喃喃自语的老爷，儿女们只当柳毅脑子糊涂了。

舟车劳顿地从泾水回到家乡，柳毅最终在回乡第二个月寿终正寝，柳毅的子女们埋葬了这位先祖，他们都是听着柳毅和龙女的故事长大的。

新砌的坟墓面前，有位容貌精致的陌生女子站在墓碑前。

柳毅的儿女们问她是谁，那个女子只说自己是柳公的故人，是来见柳公最后一面的。

站在墓碑前的女子微微叹了口气，她对着柳毅的墓碑叹息了一声。

“恩公啊……”

下一瞬，风一吹，那女子不见了，天空忽然多了许多灰云，柳毅的子女们抬头看着天空，许久无声。

……云层之间，龙类的鳞片在闪烁着，那条洁白的龙盘绕着柳毅的坟墓上空许久，最后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