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沐泽看了看萧辰逸手中的画，给他倒了一杯刚煮好的茶，开始讲述那个故事：“那是二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了，那一年我十八，娶妻之后便携新妇进京赶考。我们从江南北上，恰巧在驿站遇到了陈将军，他们一家刚从南境回来，也是人生地不熟，索性我们便结伴而行。我是文人，他们是武将，按常理说是走不到一起的，但是我们相处得很和谐。我羡慕你的舅舅陈立杰武功高强，他就把那些秘籍给了我，说：‘你学不了，以后生了孩子教他们学，这就当义父给他的礼物了’我当时笑骂了几句，就收下了，也希望自己的孩子有陈家的风骨。你的母亲和内子成了手帕交，天天待在一处，同席而食，同塌而眠，没想到，内子还和你的母亲学了遁甲之术，后来在装饰这座宅子时，就用上了之前所学。”

“为何从没有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临近京城时，将军提议我们分开走，他说：‘我观你有大才，日后必定位列人臣，文臣武将交往过密只会引得猜忌，从此一别两宽，对你我都好’，曾经不知这句话的深意，如今在朝为官这么多年，总算是懂了。”

萧辰逸沉默了，之前那些不曾注意的细节浮出水面，难怪母亲的每一块手帕上都有小小的月亮；难怪十年前的她，能那么快从丧失亲人的悲痛之中缓过来，让自己没有落到最坏的境地；难怪母亲在没有宠爱后还能安然无恙地待在后宫；难怪她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妻是沐兮时，会是那般反应，明明之前她对赐婚十分反感。

“沐夫人跟母亲一直有来往吗？”

“皇宫不是无人之地，这么多年，我们也只是联系了两次，不过，内子每半年会托人送东西进去。”

“多谢。”萧辰逸站起身来，向沐泽深深作了一揖：“按照旧时情谊来看，我应该唤沐大人一声世叔。”

“殿下快起来，臣愧不敢当。”

“世叔，当年的事……”

“当年之事发生时，我正跟着大皇子在淮南赈灾，回京之后就听说了噩耗。后来再想起此事，总觉得疑点重重，彼时我还是吏部侍郎，无论如何皇上也不会派我去赈灾。看来这一切都早有预谋。”

“世叔可有查到什么？”越是接近当年的真相，萧辰逸越是恨，也越是害怕。

“我回京之后，就查阅了当时所有的卷宗，却找不到纰漏，那些东西全部被动过了，我想，这就是我被派出去的理由。说来也巧，小女曾看过原本的官员考调卷宗，两相对比之后，她便将不对之处告诉了我，我去查时发现那些人已经死了，线索又断了。”

“那些人死的事情，为什么没人知道！”

“因为有人把此事压下来了，不用我说，殿下应该知道是谁吧。”这个世界上，谁会有这么大的权力呢。

萧辰逸感觉到一阵心寒，忽然，他觉得哪里不对：“沐小姐那时应该是五岁？”为什么一个小孩子能记住那么复杂的东西？

“是，她并无过目不忘的能力，只是年幼时总爱练字，看见好看的帖便想临上一遍，殿下也知道，卷宗上的字可不比那些名帖的差，所以，她在书房看到那些卷宗后，就临了一部分，不过，也只有一部分而已。”

可惜线索不全，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证据。

萧辰逸闭了闭眼睛，外祖父祖母、舅舅舅母的音容笑貌，还有陈家的剑诀在脑海中回荡，他无法平静。

“缓不过神来吗？殿下想想安宝林曾经经历了什么？你可知她筹谋了多久才能在这牢笼之中有一席之地。”

想到自己瘦弱的母亲，想起她这么多年吃的苦，他的眼神逐渐清明，恢复了最初的样子：“世叔当年既然不在京城，那那些书是怎么回事。”

“长子沐阳三岁时，我给他请了个武术师傅，随后把你舅舅给我的那些东西悉数交给了他，众人皆知沐家子擅枪，却不知他也会用剑。当年官兵在各府大肆搜查时，内子用障眼法瞒了过去，这才保住了那些绝学。”

“那为何现在只有世叔手抄的这些，原来那些呢？”

“那时你的母亲遭受这些打击，内子担心她撑不过去，便想办法把这些给她送了过去，她应该是烧掉了。”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母亲此举既是对家人的祭奠，也是对她自己、对沐家的承诺。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何现在告诉我？”

“一来嘛，臣总得为自己女儿的未来打算，二来，殿下这么多年从不显露自己的功夫，而是一心求学，臣也担心殿下是否有为陈家雪冤的决心，直到那一日，我看到殿下为小女捡风筝，那样子和你舅舅一模一样，一切都清楚了。”

萧辰逸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只是有点羡慕，羡慕沐阳和沐兮能生在这样的人家，没有尔虞我诈，只有纯粹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