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柳绵卖力地介绍着她的身世,努力地谴责着崔若愚目无王法,不分贵贱尊卑。
那县令越听越恼。“柳氏。你还敢冒充丞相之妻,口出狂言,休怪本官不怜香惜玉!”
崔若愚听得耳朵疼。这是什么县令?审案的时候说出“怜香惜玉”这样的话?
县令见柳绵满脸是血,狰狞可怖,也不再坚持要打她。只是呵斥她闭嘴听判。
而柳绵对“怜香惜玉”四字也不抵触,反而轻轻地擦了一下脸上的血迹。
“谁告的官?”县令循例问。但谁都能看得出来,是跳脚发狂的柳绵告官。
果然,已经有些疲惫的柳绵又跳起来指责崔若愚。
追问了好几次,那县令才听明白,是崔若愚霸占了柳绵的田地,拒不归还,还划破了柳绵的脸。
那县令诧异地说:“你为何不先去找个郎中止血?”
柳绵怒气冲冲地说:“哼,让你们看看这贱人的手段!铁证如山,大人,你一定要给我做主!”
县令又转向崔若愚,还没开口,看了又看。怎么看,崔若愚都不像是占田伤人的主。“她说的可属实?”
崔若愚茫然地看着县令。“她说什么?”
那县令看她身上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眼神清澈透亮,心里也不愿意为难她,耐心地问:“柳氏告你占了她田地,还伤了她。你……可认罪?”
“我在我自己的田里。这些人冲出来打我。我身上有刀,平时上山采药用的。推搡之间伤了这位娘子。她说她是长公主,要告我伤她。我就丢了刀,跟她来了。”崔若愚平静地说。
她在堂下站得笔直,却没有戒备和傲慢的气息。
就像一株玉兰。
县令眼睛都看直了。他抬手摸了摸官帽的头巾,又整了整衣襟。他搜肠刮肚地想,怎么能表现地像一个正直、有才能的县官。
“你不必惊慌。若真的是大长公主,可轮不到本官来审案。也不必走这官门。此事你就放下。你说是你的田,可有依据?”
崔若愚拿出一张地契,由衙役转呈给县令。
县令看了之后,问柳绵:“你有何话可说?”
柳绵也是个奇女子,她脸上又痛又痒,可心里那股怒气已经控制了她的全部心思。“地契算什么?那些地都是丞相赐给我的。丞相管用还是地契管用?县令大人,你不会拎不清吧?”
“啊?”崔若愚听到这样堂而皇之的谬论,也有些目瞪口呆。
在县令眼里更显得楚楚可怜。
他转眼看着柳氏,脸色一沉:“柳氏。地契乃是依国法而为,不可再胡言乱语,侮辱国法和丞相!此案已经明了,本官断定……”
县衙门外突然走进来两队人。两队人身穿锦缎,身形干练,走进来就把衙役全都挡住。
崔若愚和柳氏都转身看。
崔若愚对那身影有些陌生。但她知道,该来的一定会来。该遇到的人,只要你想光明正大地活着,就一定避不开。
柳氏远远地就看见熟悉的身姿,如芝兰玉树一般,在众人的注视下,威严地走进来。
她欢呼雀跃地迎向钟鹤。
而县令早就从堂上跑下来迎接当朝丞相。
钟鹤目光只停留在柳氏的身上。她张开双臂跑过来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温柔可爱的小鸟。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青年时的第一个爱人。
可他很快就看见柳氏面上的血污。虽然早就听说了事件的梗概,如今亲眼看见心爱的柳氏花容尽毁,钟鹤顿时气极!
“哼!是谁这么大胆,敢光天化日之下把人重伤至此!如此歹毒,若不严惩,如何对得起国法?”钟鹤一脚踢开匍匐着的县令。
县令挨了一脚,心里后悔不已。为了在美人面前逞英雄,这下得罪了丞相——看来这女的是丞相金屋藏娇的货色。
他心里生出更多的不齿,不过不敢表露出来。挨的窝心脚很痛,又不能叫唤。只能忍痛磕头:“下官不知!下官不知啊!”
至于“不知”什么,县令也不好说出口。难道要明着说“下官不知她是丞相私下相好的”?
钟鹤连忙招手,他请来的名医上前给柳氏诊断。
他一心只牵挂柳氏的脸。没有留意崔若愚正站在公堂之上。
柳氏一改泼辣的作风,在钟鹤面前哭得梨花带雨。
名医微微皱眉。
钟鹤看在眼里:“如何?”
“无妨。可再哭下去,夫人的脸会烂。”那名医缓缓地说。
柳氏登时就不哭了。
众人见丞相为了个十几岁的小女子,把公堂当作府中闺房,都觉得不合礼仪,也没人敢出言不逊。
而崔若愚看她变脸如此迅速,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如清脆的玉片在风中互相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