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记(三)
金的袍角泛着一点儿微光。高深的堂屋,广袤的夜色,团花地毯,仙鹤,粉笺,都晾在这茫然的寂寥的月光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裴容廷的心里一个激荡,喊了一声“婉婉”,欺身往前一挣,却猛地睁了眼。
再闯入他视线的,是迷蒙的天光,轻微刺着眼睛。他立即把手一挡,虚着眼睛看过去,隔着床帐,只见满窗淡淡鸭蛋青天色,原来已经日头东升。
果然是南柯一梦。
他坐在床上,徐徐吐出一口气,胸膛仍起伏得厉害。他掐着太阳穴喘息了片刻,一摸身上,小衣皆已透湿,他才叫了一声“来人”,帘外早已有个姑娘娇脆地应了一声“是”,随即细微脚步声响起,床帐上渐渐显出一个摇柳枝儿似的纤细影子。
只那么一眼,他便知是银瓶,登时恍了恍神。
银瓶开了口,拘谨地笑吟吟地道:“方才我就听大人叫了几声‘碗’,想是大人昨儿吃了酒,所以口渴,梦里也想喝水哩。奴才往茶房里煎茶,不知大人的口味,只敢往里点了红枣和姜汁子,大人将就着吃一口?”
银瓶哪里知道此“碗”非彼“婉”,只是那娇柔的小嗓子,又要把他拽回那无边的春梦里。银瓶说着就要走过来,裴容廷身上弄脏了,自是不能展露给她看,因此合了合眼,语气沉沉说道:“你出去吧,叫他们进来。”
银瓶愣了愣,眨眨眼睛。她一大早上起来,想起昨晚丢人现眼,又把裴大人逼得只能睡在外面,于是趁着他还未起身,忙洗手剔甲,煎茶剥果仁,赶着来讨好他,然而听他这语气……似乎并不吃这一套。
她一脸苦恼,叹了一口气,只得小心地应了一声,然后端着茶盘,回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