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隙(1)
第十一章嫌隙(1)
段映月觉得心慌意乱,她从前干过比这更恶毒的事情,人命在她眼中无足轻重,她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惜、又怎会在意旁人的性命?
想到方才顾云冷淡的神情,她总觉得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他此时什么都没有说,无形中又给了她一些回转的余地,深吸一口气,她双手撑着身子从地上起身,整理了一番衣着后,她才上前两步走到顾云面前,蹲下身子握着他的右手,嗓音柔柔道:“表哥,你方才真的吓死我了,既然现在没事了,不如先同表妹一起回府。”
周围人听见这话有些诧异,毕竟前些日子京城传出消息、丞相府的公子小姐并不待见这位远道而来的表少爷,只是丞相嫡女性子跋扈高傲,现在居然在这表少爷面前如此温柔小意,如此看来倒是传言有误。
顾云浑身泛着湿漉漉的水汽,他俊秀的面容平静无波澜,眼底死寂如枯井,这样冷静的眼神落在段映月身上,他打量着她的眉眼、一寸寸,最后动作温柔坚定地拂开了她握上来的手,低声道:“先回府吧。”
她的手落了空,掌心是空荡荡的失落,段映月强行压下心头的那一丝慌乱,她跟在顾云身后同他一起离开宴会,等到出府的时候,她看着顾云清冷的背影,原本想要伸手拉住他的右手,只是想到他方才拂开她的动作,只能退而求其次拉住他的衣袖,素来骄矜的嗓音中藏着一道微不可查的祈求,“表哥,你如今浑身湿透了,不如跟我一起坐马车回去吧。”
闻言,顾云本欲拒绝,转念一想有些话不如借着这次机会说清,今日的事情谁都不希望会再次发生。
见他并未出声拒绝,段映月就伸手让奴仆赶着马车过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虽说眼下是春季,清风吹在身上还是会惊起一阵寒意,进入马车后登时便暖和了许多,两人相对无言,马车内安静异常。
段映月从未有过如此不自在的时候,她双手绞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小心翼翼抬眸瞥了眼顾云的神情,见他还是面无表情,心下一横犹如上断头台一般开口试探道:“表哥,可是在为今天的事情生气?”
顾云睫毛轻颤两下,那双清冷透彻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顿时段映月就觉得自己那些小心思全都无处遁形,他幽深的眼眸一眨不眨望着她,启唇道:“表妹今日是想要了我的命吗?”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可是他的话语却是如此斩钉截铁,就好像他已经全然看破了她的心思。
段映月想要解释,可最后唇瓣微张什么都说不出来,这件事情确实是她做的,他也差点儿丢掉性命。
“在下往日只以为段姑娘性子嚣张跋扈了一些,倒是不曾想到姑娘会这般行事,旁人的性命在姑娘眼中轻贱如同草芥。”顾云的嗓音清清淡淡,说话的时候像是琴声徐徐倾泻而下,只是他这般平淡的语气却像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脸上,“段姑娘若真是心怀愧疚,日后便离在下远一些吧。”
马车中静悄悄的,段映月脸色苍白、眉眼低垂坐在一旁,他湿淋淋的衣袂散发出一股寒气,那股寒气钻进她的五脏六腑,让她觉得无话可说,心中说不出来是茫然还是难过,她什么都不愿意想,也什么都不愿意回答。
她的沉默在顾云眼中便是默认。
不多时便到了丞相府,马车停下来,等到顾云从马车下来一段时间以后,段映月才下马车,她看着守在门口的奴仆,又看了看那道湿淋淋远去的背影,心头的燥意不降反升。
瞥见府中奴仆避开顾云的动作,段映月垂眸纤长的睫毛颤动一瞬,语调不耐烦难掩心虚怒斥道:“愣着干嘛,表哥今日落水了,你们还不凑上去伺候。”
“表哥虽是远道而来却也是府中的主子,以后你们都要仔细着伺候。”
扔下这么两句话,段映月便魂不守舍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方才在马车上他们二人姿态极为亲密,她桃粉色的裙摆同他的衣袍缠在一起,不知不觉间早就沾染上一片水汽、湿漉漉晕染开一片,如今裙摆那里濡湿的一片紧紧贴着她的肌肤,总归是不舒服。
她性子素来骄纵,往日就连衣衫上沾染些雨水都要换一件,可今日浑浑噩噩穿着湿衣衫在屋中坐到黄昏仍是如此,脑海中仿佛只剩下了那双冷淡厌恶的眼神。
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侍女站在屋门外轻轻唤了两声“姑娘”,段映月这才如梦初醒,她轻声道:“进来吧。”
侍女们这才端着红木托盘进屋,惯常的三菜一汤,鲫鱼汤鲜美多汁、染起腾腾白雾,为首的侍女看见姑娘身上湿淋淋的衣衫,急道:“姑娘衣衫湿了,可要换件新的?”
段映月坐在八仙桌旁,美目微垂摆了摆手,启唇道:“无碍,你们退下吧。”
丞相段绍出身苦寒,分明是穷苦人家出身、得势后却最为注重规矩,他若是在府中定然要子女同他一起用膳,只是段映月跋扈惯了,没少在用膳的时候同他呛声,琉璃盏不知摔碎了多少,父女总算是彻底撕破了脸,再也不用一起用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