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世代如此,从无特例。可这项铁律在阿遇这儿打破了,他早慧,主意又大,厌恶极了日日一身汗臭。”
“相较于武,他更偏爱于文。”
徐妈妈一开口师辞便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她静静听着,并未像往常一般打断。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回避去了解他的曾经。
“每逢武课就打诨偷懒,日子一长,武先生忍无可忍找老国公告状,少不了把老国公气得满面胀红去找阿遇算账,藤条都打断了许多根。”
当说起老国公手握藤条一边唤着逆子,一边追着归遇满院子打,徐妈妈忍俊不禁,师辞亦扬唇轻笑。
笑够了,徐妈妈接着说:“几回之后老国公见他实在倔强,也怕会伤了父子感情得不偿失,便不再逼迫。况且那时阿遇上头方有个大他九岁的长兄顶着,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利。”
“虽然选了文路,但也将这条道走好走顺。老国公嘴上不屑,却还是废了好一番功夫求来一位国子监退下来的老先生,请他为阿遇单独授课。”
“对阿遇,老国公只提一个要求,那便是文课之余,防身的功夫还是得学。毕竟是归家后代,真要不会拳脚,让人笑话事小,遭有心人算计事可就大了。”
“可阿遇这混小子,少了人逼迫他,他反倒品到了习武的乐趣,竟然偷摸着又学起来了。等过几年,有一天大家突然发现,咦怎么是文是武都在阿遇那儿讨不着便宜了,这才知晓他这些年背地里偷偷下了多少功夫。”
“本就是个讨人嫌的顽皮性子,这下文武都难有对手,他更无法无天。就是猫狗见了他,都要嫌弃地绕道走。”
“不过,还是有个人能管住他的,那便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老国公的长子,归逶。”
说到这,徐妈妈前一刻还在笑着,后一刻却收了笑:“阿逶也是个好的,可惜去得早,您不曾见过。”
“夫人早逝,老国公又常年驻外征战,这府中阿遇最亲的就是阿逶这个兄长。他一去,阿遇是最痛苦的那个。”
师辞心口一紧,不禁伸手抚上胸前。
那里正在隐隐作痛,仿佛跨越时间,与那时的他共享了感受。
她清楚地知道,痛苦之于他,不仅是因为丧兄。
归家家门武法与亲兵亲卫都不能后继无人,归逶没了,就只剩下了归遇。
他纵然再不愿,也会因着责任二字扛下这沉重的担子。
果然,徐妈妈叹道:“那之后,阿遇就成了姑娘您认识他时的样子。”
“再过两年,行朝开始随老国公上战场,他实在有才,屡出奇招。一段时日后,老国公放他独自领兵,首战就大获全胜,等消息传回到京中,先帝高兴得不得了,往府里赏了好多宝贝。”
“到现在还堆在咱们库房里呢。”徐妈妈往库房的方向遥遥一指,语气颇为骄傲。
“再说老国公殒身的那场征战,若非行朝率粮尽力竭的士兵们拼死一搏,设计以少胜多,咱们的边境哪里还守得住?”
其实到这里,后面的事不用徐妈妈讲师辞也都有所耳闻。
那场战争十足惨烈,数万将士用自己的头颅与热血,换来了大尧边境乃至全域的安稳。
那一战,让归遇得了正一品都督府左都督的官职,也让靖国公府的国公爵位破例恒久世袭。
只要扶家的大尧王朝在一日,归家的靖国公爵就将存在,休戚与共,相伴相生。
是先道明皇帝实在欣赏他也好,抑或掺着些补偿心理也罢,终归结局是让归遇成了被人艳羡的年少高官。
但艳羡之余,可曾有人想过他失去了多少?
那不仅是数以万计并肩厮杀的同伴,不仅是他尊敬热爱却来不及尽忠尽孝的父亲,更是他憧憬着的、却再也无法触及的理想与自由。
终此一生,他只能是那个要为归家许多人负责,甚至是为整个大尧负责的归小将军。
失意的沉重压得师辞有些喘不过气,她阖了阖眼,不愿再想。
再后来,他们相遇,他的故事里多了一个她。每一幕她都铭记于心,旁人也不会比她了解更多,便也没了再听旁人转述的必要。
徐妈妈显然也是这样想。
天色渐渐暗下来,叙述就此告一段落。
趁着落日余晖,师辞遥望一眼远方。
原来他的一生,只消短短一个午后就能从头到尾道尽。
徐妈妈将她往里揽了揽,低声问道:“困吗?”
“不困。”师辞答。
其实她累极了,而且能清晰地感知到,她的意识正在逐渐抽离。
不剩多少时间了。
可她忽然有些不舍。
徐妈妈身上很好闻,是她想象中母亲的味道。
师辞眷恋地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辛苦妈妈。”
“我想再听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