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书信——刘成篇

薛敏小姐：

白驹过隙，数年一梦，我也至暮年。大约到了如今，窗前病榻卧，不知有明天，才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态。

你的信，我早就收到了。多年来，我看了又看，翻了又翻，还是不知怎样回你。每每提笔，停顿良久，终究不知所言。你承载了我的过去，也刻在了我的将来。曾经怨时光太慢，岁月峥嵘，现在恨时光太快，那年太匆匆。

近来，我见到一个人。他是一个有趣的年轻人，名唤顾十三。想起，少年时，他人也曾唤我刘十一来着，家中排行十一，到头来十一成了唯一，不得不说，世事难料。十三朋友同我一样，是中华日报社的记者。记得我初次见你，用的就是这个身份。那时，你说，我更像是写传奇小说的。不过，与你们相处的那几年，我确实像写小说的。女子小队的传奇故事就是我最大的新闻。

十三问我，你是谁？我们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去。我同他讲我们。我们有什么，如青山松柏间葱茏的岁月，还有隔着早逝与晚离的千万遗憾。我已稀疏白发，而记忆里的你永远青春热血。

真的许多许多年了，我双目浑浊，头脑不清，留不住你的样貌了。真是可怕，或许遇到你的我不曾想过会有一天记不得你的样子。人老了，尽管我不愿意承认。

我同十三说了很多，我请求他写一写你的故事。他应允了。在我们对话的尾声，他问我我爱你吗？

爱字太难，我早就分不清了。

曾经也许愿与君共白头，奈何山盟海誓易，锦书送故人难。后来，故人长绝，莫再回首。你我之间，说爱情太浅，说友情太轻。情愫夹杂太多，斩不断，藕断丝连。我们啊，不曾好好相遇，也不曾好好道别。相识太过欺骗，相离太过突然，不曾有过喘息。

他还问我，可有去过南京？南京，你的故土。我有资格踏上去吗？我另娶他人，已经失去了找你的资格。连她们都不愿见我，何况你呢？是我难以守信，对不住你。我已经被剥夺与你一同出现的权利。你应该怨我恨我的。祈求黄泉路上再听一次你的名字，喝掉孟婆汤，又一次新的开始。来生做知己，无过早别离。

回首一生，漫长九十载。我曾在最荒芜的旅途中遇见一颗耀眼的流星，曾划过没有生根的心头，砸进春日野穹的土地，痕深念重，清不掉，洗不掉。

想来，你也快九十岁，见到你，我会和你说，早上好，好久不见！

2001年

刘成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