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
意识尚未清明,温芽便被额角的痛意席卷,她恍惚间睁开眼,看见的却不是自己房中的陈设。
窗台边有个人影,正执一枚棋子,淡然落于棋盘。
日光交杂雪光落进房中,勾勒出那人起伏清晰的轮廓,如同工匠精心雕琢过的玉,即便是坐着,那人也始终挺直了脊背,气质卓绝。
傅予怀听见动静,回头看床上的人,日光落在他的侧脸,整个人都被笼上了一层光影。
温芽发丝随意散着,睡眼朦胧,垂落的衣衫正好露出雪白的肩头,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
他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醒了。”
眼神逐渐清明,温芽此刻才渐渐醒转过来,看清是谁后,她蓦然睁大眼睛,看见凌乱的床,竟一下撑起身子,下意识往后退。
记忆丝丝缕缕涌进脑海,回想起昨夜自己万般央求的人,竟是傅予怀,温芽脸色霎时苍白无比。
“兄……兄长……”
一开口,温芽脸色更白了几分,向来绵软的声音此刻有些嘶哑。
“哭什么?”傅予怀道。
他年仅二十有一,却已位及内阁次辅,是圣上最宠信的臣子,言语之间,总给人一种威慑感。
温芽闻言摸了摸脸颊,竟有泪水淌了下来,她却浑然不觉。
她别过脸,悄悄揉了揉眼,却不想眼圈更红了几分,像一只被吃干抹净了的兔子。
“昨夜,那酒……是……如何解的?”
傅予怀不答反问。
“娮娮认为呢?”
这话暗示意味过于明显。
骤然落实了心中的想法,温芽瞬间心如死灰,她试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而傅予怀却慢条斯理地掀起自己右手的衣袖。
“倒是娮娮,昨夜用了好大的力。”
温芽的脸瞬间红白交加。
偏头看去,他那健壮有力的小臂,此刻布满了齿痕,有好几处皆是乌黑,甚至能看清瘀血,足以见得咬的人用了何等的力。
她张了张唇,昨夜的记忆断断续续涌入脑海,温芽的心都在颤抖。
仰头看他,他却面色如常,仍旧是那般风轻云淡的模样。
就像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从前温芽最是敬仰傅予怀这般处变不惊的性格,可放到此时,却是显得那样的不近人情。
温芽咬着唇,指甲陷进掌心,眼睛顿感湿润。
傅予怀看了她良久,直到对方那滴热泪淌过脖颈,没入了衣裳深处,他才微扬嘴角,声音低沉。
“寻常不过的催、情药,寻到解药并不是什么难事。”
这是何意?
温芽没有问出口,而是视线落在了一旁残留药渣的瓷碗上。
记忆又回来了些,傅予怀给她喂了药。
想起了这些后,温芽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体。
除了手臂有些酸痛之外,再无异样。
而那排齿痕……
她记不清了,想来或许是她昨夜痛得咬了对方罢。
温芽偷偷瞥了一眼傅予怀,脸色由白转红。
傅予怀这般洁身自好,端正自持,又生在极其看重名誉与清白的忠勇侯府,怎会做那等不入流之事。
虽是如此,她如今不再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了,更何况,她与傅予怀并非血亲,这样不明不白地共处一室,总归不妥。
她慌张地去寻衣裙,脸上热意更甚,甚至不敢去看傅予怀。
可她的衣裙沾染了酒气,温芽娥眉蹙起,白齿咬唇。
傅予怀的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面前,他递来一套完好的衣裙。
温芽接过,咽了咽口水,试图转移话题,“这是哪儿?”她环顾四周,只觉得这屋里的陈设实在不像傅府。
“北鸣别院。”
是傅予怀于长安的另一处居所。
温芽怔住,她竟一夜未归。
若叫人听了去,她定要成了全长安的笑话。
她连忙慌张起身,却不想一脚踩住了裙摆,不可自抑地向前倒去。
慌乱之间,一直健壮有力的手接住了她。
意识到自己是被谁接住了的后,温芽猛地抽身,向后一退,脚踝竟撞在了床角。
温芽吃痛,小腿一软,栽倒了去。
窘迫感侵袭而来,温芽的视线中,那双乌金靴始终纹丝不动。
她不敢往上看,她实在害怕,在傅予怀的眼中看到狼狈不堪的自己。
不知是因为痛意还是旁的什么,泪水啪嗒落在裙角,浸染出一朵朵摇曳盛放的花。
傅予怀收回落空的手,他摩挲了片刻指尖,上面还有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温度。
只是在看见温芽裙角上的泪痕之后,他的目光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