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甲
四周光线一暗,一股陈书旧卷的灰尘味混着潮湿房间里特有的霉味扑面而来,秦九叶忍不住咳了几声,抬起头时,入眼便是一张巨大的、细如蛛网的图纸。
那是九皋城的城防列布图,绘在几张羊皮拼成的巨大绘卷上,四角钉在梁柱间,因为年岁久远的缘故,边缘已有些泛黄卷起。
邱陵就立在那张巨大的城防图纸前,身上仍穿着那件形制特别的黑色甲衣,冷不丁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位将军卸下的盔甲架在那里。
有些人天生便带些令人胆寒的气质,若是在军中待上几年,这气质便会越发厉害。方才门外大胆探寻的架势瞬间溃败,秦九叶连忙收回目光、仓皇行礼道。
“草民见过督护。方才在门外站得有些头重脚轻,一不小心这才……”
那身影转过身来,面上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望向她的时候还是维持着那副严肃端庄的架子。
“秦姑娘有事找我?”
秦九叶连忙点头,随即讪笑着从怀里掏出个有些皱巴的纸包来,小心递了过去。
“督护应当还没用过早膳吧?这是钵钵街的白糖糕,味道很好。我来的路上特意买了些,请督护尝一尝。”
这是她第一次行所谓的“贿赂之事”,做起来既别扭又生硬。
想来想去这官场上应当没有比她更抠搜的行贿者了,揣着几两糖糕就敢找上门来,然而再贵重的东西她也实在舍不得。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糖糕本就没有多少银钱,她也算是给对方和自己都留了后路。
然而邱陵却没说话,只神情有些怪异地望着那纸包。
过了好久、久到秦九叶以为对方是在走神,年轻督护这才终于语气淡淡地发话道。
“就先放在那边吧。有事说事,没事的话……”
怎么刚进来就要送客了?莫非这糖糕到底是送错了?
秦九叶额头冒汗,将东西放在那道竹帘下,便连忙开口回话道。
“草民确实是有事前来。不知、不知督护这几日查案可有进展?”
“你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全是……”她犹豫着,但想到那一盏茶时间的压迫感,自知不能再瞻前顾后,咬牙说道,“我昨日随二少爷进了一趟苏府,发现了些事情,想说与您听。”
她话音落下,对方明显一顿,但下一刻便简短道。
“何事?”
诚如那陆子参所言,他果然已经知晓她偷偷外出一事。
此刻秦九叶的心绪突然变得有些复杂。而若说这其中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定是假的。只因以对方的身份和立场,他完全可以斥问她私自出听风堂到底是何居心,但他还是选择先听她说话。
公正、严谨、坚定,或许这九皋城内确实也找不出比他更好的人选了,她这一趟应当算是没白走。
心中左右权衡一番,秦九叶咬咬牙开口道。
“说事之前,草民想先斗胆向督护求一件事。”
邱陵没说话,秦九叶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草民感激督护没有追究我私自出听风堂一事,此事确实是我一人主张,不关其他人的事。家翁年事已高,日日跟我在听风堂担惊受怕,我实在于心不忍。若案情仍未有进展,草民恳请督护准我阿翁和药堂伙计先行回我那果然居住下。只要督护愿保我家人平安,我可以留下来帮忙、任凭差遣……”
年轻督护的声音冷冷响起。
“秦掌柜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帮得上忙?先前将你留下,只因你嫌疑未脱。秦三友等人,亦是如此。”
秦九叶一噎,瞬间便后悔自己方才对此人下的定论。
哪里来的什么高尚清廉的做派?这人纯粹就是铁板一块、不通人情。
来都来了,她怎能教他一句话就顶回来?深吸一口气,秦九叶语气飞快地开口道。
“督护说我等身负嫌疑,却也迟迟找不到证据定罪,将我等扣押在听风堂是否只为堵那悠悠众口?疑罪理当从无,何况布衣草履之辈,若是当真有罪,又能逃到哪里去呢?这九皋城墙之内最坚固的东西唯有民心,上位者最看重的应当是所谓的公平公正而非虚名。我见督护既连起居坐卧之时都身着此甲,应当最是明白这个道理。”
她这一通话说完,额角的汗已淌进衣领中,带来一阵刺痒。
可她不敢动弹,更不敢抬头去看那人神色,只在心中默默数着数,想着若是数到十对方还是没有动静,她便赶紧低头认个怂将这篇揭过去。
下一刻,一片阴影落在她身上。
她知道那是邱陵来到了自己面前。
“抬起头来。”
秦九叶有些僵硬地直起身子,望向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子。
他的眼神依旧冷厉,下颌有新长出的胡茬,薄唇抿了抿终于吐出一句话。
“听你言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