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念旧恩
眼前这个看起来和他一般年纪的少年究竟想要做什么、是不是真的只是想欺负自己,气鼓鼓站了一会便彻底泄气下来,将自己那小包袱拉到跟前,又恢复了说话有气无力的样子。
“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在果然居待了这些时日,心里应该有数。老秦当年捡了她、交由我娘亲拉扯大,最难的时候没日没夜在外面跑黑船,险些没了命,她嘴上不说,心里定会将这恩情记上一辈子的。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看着冷酷无情、实则最是念旧。”
秦三友固然重要,为此屈居第二位也不是不可。
李樵点点头,话锋一转继续问道。
“那她同那邱陵又是怎么一回事?”
金宝本已有些松懈下来,怎么也没料到对方会问起这个问题,当下便吓了一跳,下意识以为是自己先前说漏了嘴,仔细回忆了一番觉得并不是自己的责任,只道对方是从旁人那听说了什么,这才少了几分畏罪的心态。
“你直接去问我家掌柜不就得了?何必在这为难我?”
李樵淡淡看他一眼。
“你若回答,我便答应你日后都不见那钵钵街的方二小姐。你若不答,我这便去问唐慎言。”
唐慎言是个漏嘴茶壶,兴致一上来、不值银子的消息有多少便能漏多少,他到时候便宜得不着倒惹一身腥,还不如现下卖自己个人情。
金宝咬咬牙。
“你说话算话?”
李樵点点头。
“当然。”
金宝深吸一口气,故作深沉道。
“邱家那位少爷是秦九叶医的第一个病人。”
李樵眨眨眼。
“没了?”
金宝点点头。
“没了。”
“第一个病人又如何?”
年轻刀客皱起眉来。他杀的第一个人,他现在都快想不起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了。
司徒金宝嘿嘿一笑,脸上有种遮掩不住的得色。但凡是能让眼前的人吃瘪皱眉,他倒是愿意多讲讲那些陈芝麻烂谷子。
“倒也不如何。只是当年那邱家少爷长得实在是俊啊,我家掌柜那会在山沟沟里给人当学徒、打下手,日日同那些药罐子打交道,何时见过这么标志的小少爷?何况又是自己经手的第一个病人,当然会惦念很久的。”
李樵停顿片刻,没什么表情地说道。
“他一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当年就算再不受待见,也不至于沦落到深山老林去看病吧?我见他如今身体矫健,也不像有什么旧疾。”
金宝越讲越有些来劲,嗓门也大起来。
“所以说嘛,缘分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两个天南海北、完全搭不着关系的人相遇。当初那邱家少爷乃是离家出走,路上跑丢了马,这才孤身一人落难山中,我们家掌柜那时还未出师,采药下山路过便救了他。这是何等的情谊?那邱家少爷若是回想起这件事,定要感念旧恩、再续这段情缘的……”
李樵的嘴角勾了勾,笑得没有一点温度。
原来她从小便养成这随手捡人的习惯了。受过她恩惠的故旧除了邱陵是否还有一个帮派那么多?似他这样在果然居做过工的是否还有好几十号人存在?而他同那些人实则也没什么分别……
想到这里,少年的左手不自觉地握紧,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
院子里传来微弱的响动声,隐约是女子那拖沓的脚步声从天井处而来。
李樵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
“司徒兄赶紧收拾行李吧,落下东西可就不好了。”
金宝的滔滔不绝被打断、显然有些不舒爽,见对方这般说辞,连忙将那新到手的玉璏往包袱里塞了塞,嘴上不忘提醒道。
“我们果然居虽小,但规矩可不能荒废。按关系亲疏来说,我同秦掌柜可比亲姐弟,说上两句也没什么。可按理来说,拿人钱财替人做事,是断然不能私下议论东家的。尤其是你……”
少年冷冷转过头来,脸上哪里还有方才求问时的半分乖巧。
“我只是随口问起,是司徒兄豪言相赠,我却之不恭。”
金宝一呆,随即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又落了套,顿时忍不住嚷嚷起来。
“你、你算计我!”
那厢少年早已消失在月光下、不见了踪影,金宝摸着包袱里不过半个指节大小、也不知是否真的值钱的玉璏,顿时觉得自己吃了亏,不依不饶地冲到窗户跟底下喊道。
“说到底,你在果然居也待不了几天了!你不要得意得太早,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他嚷嚷到一半,冷不丁迎面飞来一只烂鞋底子,正中他昨日被人踩过的面门。
秦九叶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即传来。
“三更半夜鬼叫什么?赶紧睡觉!”
金宝捂着脑门、双眼含泪地缩了回来,整个人抱着自己的小包袱蜷缩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