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睡(七)
南坊花魁自尽一事后,姚府被群起激愤的百姓团团围住,门口被扔了许多黄焉焉的烂叶菜,门房的人呵斥无果,又不敢直接拿棍子将这些人哄打走,毕竟,这进宅院的主人是素来拥有贤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怎会做出与平头老百姓作对的事情。
因此姚府的人只敢在深更半夜将门口的一地狼籍收拾干净,姚昶亦数日闭门不出。
燕回蹲在墙头,周身是姚府后院那棵繁茂桃树的枝桠,将他遮得严严实实,另一侧墙头还坐着一个瘦得如黑猴一般的矮小少年,姓李,贱名叫做狗蛋,身上的布衫不知从哪捡来的,又短又小,只堪堪遮到腹部。
他们不知蹲了多久,天色都暗了,李狗蛋腿有些麻,挪了挪步子,真的如猴子般灵活地从另一边窜了过来。扭头小声道:“燕崽,我们在这守半天了,也没见有谁啊,你到底要干嘛,你也要给里面的人扔菜叶子?我们也没有啊。”
燕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顿了顿道:“我爹给姚家打柜子,他们少给了钱。”
“还有这事?!”李狗蛋瞪大了眼睛,“这么大一宅子,不知道有多少家底,居然这么抠门!”
“蹲着,得蹲,人出来了套麻袋里给他揍一顿!”
燕回郑重地点了点头,李狗蛋窜了回去,过了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爬过来道:“燕崽,前几日花朝你是不是在南坊和你爹摆摊子来着?”
“嗯。”
“那你看到……那个了吗,他们说婉音娘子死相凄惨,舌头拖在外面,眼睛都没闭上,像是有什么冤情似的。”
李狗蛋抖了抖肩膀,吸气道:“想想就吓人,从前我们常去衙后街跑的时候,婉音娘子还给过我点心,哎……不会真与姚家的人有关吧,外面的人不是传婉音娘子被……”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出口,而是道:“昨日我去衙后街送酒食,看到拂春楼生意冷清,大概死了人大家觉得晦气便都不敢去了,他们有的酒客说怕拂春楼闹鬼,我阿婆也叫我近日别去衙后街,以免惹上事。”
闻言燕回淡淡道:“要是真有鬼,他们这些缺德东西都不知道死了多少遍了。”
李狗蛋努了努嘴,刚要附和,便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车轱辘声,他顿时止住话,燕回侧目向外看去,见一辆马车缓缓驶进巷陌,停在了姚宅后门前。
车夫打起帘子,从里面笨重粗鲁地跳下一个壮硕的男人,手上成串的戒指反着亮光,肿泡的上眼睑耸拉着遮住大半个眸子。
李狗蛋一惊,“那是张……”
刚开口,燕回迅速伸手按住他,二人躲在树枝间,张卯不知道和姚宅后院看门的仆人说了什么,随后便被领了进去。
半晌,人已经走远,燕回松开手,李狗蛋压低声音道:“燕崽,张卯为什么会来姚宅,这龟孙居然和姚府的人也认识,那外面所传的岂不是真的?”
燕回没有答话,他倏地从墙头翻身而下,李狗蛋正愤愤不平地痛骂张卯与姚昶,一见他下去便连忙跟上,低喊道:“燕崽,你去哪儿,等等我……”
“我去拂春楼,将张卯来姚宅的事情告诉春绣娘子!”
*
姚昶已经许久没出门,前日刚找了朔北的知县,叫衙差将门口闹事的人抓了一批进去,没想到之后愈演愈烈,反倒又有人开始揣测他与朔北的官府私相授受之事,弄得他近日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关在府中思考对策。
婉音刚死没多久,张卯在北坊的绣坊无故被一名徐姓衙差带人查封,朔北的官僚们偏居一隅,远离京师,多年来沆瀣一气,而这徐姓衙差仅是小小吏员,张卯前去谈论竟也死咬着不肯退步。
无奈之下,张卯只好先去找了知县,才堪堪平息了这件事,随后贿赂墉州关津官员无果,船上的丝锦要不回来,只好返回朔北拜访姚昶,希望他能替自己出面。
姚昶本就因为张卯未能处理好灯楼妓子自尽一事而不满,他竟敢主动找上门来,听到这个请求,不禁气得发笑。
“当年稳婆给你剪脐带,是老眼昏花,把你这猪脑一同扯了么?”
姚昶冷语道:“外头现在什么风声,老夫临近丁忧期满,不日便要回都城待职,你便给老夫整出这动静来?”
“这……”
张卯苦着脸,“小的也不知道啊,明明都让底下的人闭紧嘴了。”
“无中生有,定是有人在胡言乱语,依小的看,外面那些吵嚷的东西都是反了天了!就应该全部抓进大牢,砍掉头杀鸡儆猴才行!”
姚昶睨了他一眼,“蠢货,悠悠众口,你以为砍几个人就能堵住吗?”
“妈的。”张卯低声骂了一句,“谁知道那娘们死了也不安生,那火竟然没烧了她,烧得一干二净,连根骨头都别剩下才好。”
“只是大人……”他跪在地上,往前两步,几乎是扑在姚昶脚边,仰头恳切道:“求您帮帮我,您在朝中位高权重,只要张个口,那墉州的关津还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