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睡(八)
沈霁应是深夜刚从工地上回来,衣摆上满是泥尘,他独自一人,只提着把测量堤坝所用的尺子,便冲上去和对方打了起来。
张卯想都不想,不管沈霁是死是活,爬起来就想跑,怎知那蒙面人竟然真的被沈霁拦住了,他一伸手便扯下对方脸上的面巾,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尽管对方眼疾手快抬手掩面,慌乱地逃开,张卯仍旧看清了他是谁。
他身上顿时下了一层冷汗,重新跌坐在地,风一吹,胯|下冷飕飕的,张卯打了个颤,嘴唇都在哆嗦,因为他想起,方才前来杀他的,是他从姚府离开时关门的那个仆人。
张卯动了动手指,随后握紧成拳,牙齿龃龉,恨恨道:“姚老贼……我为你办了那么多事,你、你……你竟想杀老子灭口……”
姚昶临近丁忧期满,不日要启程回聿都待职,他倒是走得轻巧,为了不落人口舌,竟想要杀人灭口,以为他死了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在朔北干过什么事了吗?
难怪这次去求他办事竟然答应得如此轻松,恐怕姚昶早就想着临走前把这一切都处理干净了吧,外面谣言四起,就算有人想查什么,死无对证,而他又回到聿都,位高权重,谁还知道他干过的那些烂勾当……
张卯坐在地上,短短片刻功夫,脸上神情变化过几轮,蒙面人走后,四散的仆人大概是怕他事后追究,干脆全跑得干干净净,连车夫都不见了。
沈霁追了几步无果后,重新拾起落在地上的灯笼,他捏着尺子,停在张卯面前,“何人想要杀你?”
张卯喘着气,“没有、我不知道。”
“你与谁有恩怨?当街行凶不是小事,要去衙门报案。”
沈霁说完甚至伸手想要拉起他,张卯本就烦躁,心有余悸,推开他的手,“什么东西管这么宽。”
他在朔北猖狂惯了,俨然地头蛇,区区小官根本不放在眼里,沈霁还想再说些什么,张卯已经全然听不进去,他撑着手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笑一会儿冒出几句骂语。
沈霁提着灯笼柄,盯着张卯一瘸一拐的背影,他微微眯了眯眼,向来波澜不惊的眼底流露出几分探究的情绪。
如果当时夹在戏折子中的诉状是真的,那么姚昶一定会在走之前将朔北的这些人和事清理干净,可他不会这么蠢,杀人灭口还如此明目张胆,除非今日的杀手不是他派来的,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甚至摸清了他从堤坝上下职的时辰,让他目睹一切,顺势救下姚昶。
沈霁道:“是姚昶要杀你。”
走在前方的张卯蓦地停住,夜深人静,回过头道:“你在说什么?”
沈霁走上前,“他就要回聿都,临走前将你灭口,这样他在朔北府的所作所为便没人知道了,我说的对吗?”
他抬起手,灯笼中的烛火微微摇曳,沈霁眉眼锋利,严肃而沉静,火光映在他冷峻的下颌上,“你们做过什么事,我都一清二楚。”
张卯背脊倏然发毛,第一反应是逃,脚下却如生了根,一动不动,他扯起嘴角,“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想活着么?”沈霁一字一顿道:“张相公是生意人,应该知道什么买卖是最划算的,反正你的秘密已经被我知道了,不如考虑考虑,与我们殿下合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