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皇族

北汉大定十八年十二月甲子，永泰帝令骠骑大将军霍长青率二十万大军攻燕，燕人守陉岭之隘，霍率军大破之。【1】

时大雪风寒，燕人精锐，皆鼓躁而出。【2】

西山一战，北汉胜，大局定。

是岁，北汉大军南下，渡过淮江天险，帝纵兵大掠，人畜无遗。

二月壬子，霍长青率军攻破南燕都城燕京。

燕京太子府门前。

几尺白雪覆地，苍茫一片。

一女子仅仅身穿单薄的一层里衣，双手双脚冻得通红，面容苍白，消瘦伶仃，身子簌簌发抖。

李清黎被一群北汉士兵反扣住手，压在地上跪着。

她嘴里被塞了一团布，喉咙哽住，声音嘶哑。垂在两侧的碎发沾上了雪渍，双眸通红地望着太子府内被压解出来的人。

在看见为齐烨时，猛地挣开士兵桎梏，朝他扑去。

“来人，带走。”

“殿下，殿下。”

她嘴里不停地唤着齐烨。

一句又一句，撕心裂肺。

齐烨从太子府门前的台阶上踉跄着走下，厚厚的木枷与镣铐锁住他的脖颈与脚踝，一身囚服，墨发四散开来，脸上胡茬纵生，冷冷地睨了地上人一眼。

她爬到齐烨脚边，一双小手扯着他的衣裳。

“殿下，妾身真的没有做通敌叛国之事，殿下一定要相信妾身。”她哭得伤心欲绝，话音断断续续，“殿下，妾身一定会求父皇饶殿下一命的....殿下....妾身...”

"啊...."

她手心传来一股钻心的疼，她的指骨被他一脚踩入雪地里。

“啊...”

他踏着她的五指走过，嘎吱一声，骨头碎裂，李清黎疼得趴在雪地上，直不起身子。

“殿...殿下...”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抓了抓地上的雪，霎时染红雪地。

“李清黎，晚了，说什么，都晚了。”

他扔下冷若寒霜的一句话，背对着她，心如死灰地踏上囚车。

“殿下!”

任凭她如何唤，齐烨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她亲眼看着她的夫君，南燕的太子殿下沦为阶下囚。

灭了他的国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父皇。

她十五岁那年联姻南燕，以永修两国睦邻之好。没想到短短三年，局势大变。

“父皇，你好狠的心啊....”

李清黎仰天大笑一声。

凉意渗入骨，她眼眶里布满血丝。

流出的泪都变成血色...

她在地上跪了好久好久，亲眼见着挂着北汉旗帜的囚车一辆辆地驶出城门，载着这些亡国皇族，一路向北。

她自嘲一笑....

母妃说的果真没错，最是无情帝王家。

出生在皇家，何其不幸，何其悲也。

噗--

一道血柱从她口中吐出。

她怕是要撑不住了

她努力地睁着眼，城门大开，死寂的长街口，一人驾马前来。

他一身银色铠甲，身挂长剑，容貌俊美。

从马背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地站在地上，一步步地朝着她走来。

她一时之间眼含热泪。

霍长青走到她脚边停下。

李清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着城门口离去的囚车，双手颤抖着抓住他的络靴，哀求道：“霍哥哥，你放过他，好不好，清儿求你....求你放过他....”

她的声幽幽咽咽，如游丝一般无力。

霍长青蹲下身子，轻触到她那双皮肉绽开的手，目光里夹杂了一丝心疼。

无论李清黎如何哀求，霍长青都无动于衷。

“公主，南燕，已亡了。”

*

二月，永泰帝下诏，限时三日，若被囚燕人抵死不降，一众人将于二月十五斩于铜雀台。

帝念及恭敬公主一直以来恪守孝道，特赦令其免于一死。

行刑那日。

阴暗潮湿的地牢内，空气中满是黏腥的腐臭味。

一个个的暗格分别囚着南燕皇族，他们被北汉的狱卒们鞭笞得皮开肉绽。

那狱卒是奉了诏，每一鞭都下狠手，毫不收力。

狱门半掩，一双裹着厚纱布的手轻轻地打开门，迈着碎步走入。

李清黎一身素色襦裙，墨发不挽髻直直散下，面色苍白，脸上无半点血色，脚下踩着一双木屐，颤颤巍巍地从狱门高处的台阶上走下。

一条道直通向里处，明明只有十阶，她仿佛走了大半辈子。

李清黎朝更深处走去，那道阳光愈发微弱，渐渐消失在脚下。

狱卒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