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春杏
旁人,自然是瞧见她一人在岸边淋了雪才邀她上船,这会儿拒了他反倒显得她的不是。
游弥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倒也不是不能画,只是我不常作画,画了怕是要遭人嫌弃罢了。”
常清璆一只手撑着脸微微前倾,笑吟吟地说道:“能得殿下丹青乃是恩荣,合该捧起来供着才是,怎会嫌弃。”
游弥棠撇他一眼,心中冷哼,道:“供起倒不必,还请大人给本宫几分薄面,莫拿去垫了桌角就好。”
她这算是答应了,常清璆仍笑着,作了个请的手势。
游弥棠起身走到桌案前,提起一旁的毛笔,微微思索着,她看向常清璆,手中的笔不自觉抵在下巴那儿,目光斜到他身前的案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笔沾了墨开始细细描绘,偶尔看一眼那边,没多久就停了笔。
常清璆走过去看,纸上大片留白,她在纸上只画了一枝寒梅,枝上有九朵花,每朵九瓣,点墨间便见自由洒脱之象,娴雅素净,意简韵深。
“消寒图。”常清璆一眼看出她的意思,消寒图算是冬至的文房之趣,绘幅梅花,九朵九瓣,九九八十一瓣,每日涂一瓣,涂满后就到暖春时节。
“是。”游弥棠点点头,“大人将此画挂于寝屋内,每日取胭脂抹一瓣,待这如雪寒梅成了含粉的杏花,便是冬散春来之时。如此,既全了我对大人的祝愿,亦免了这画垫桌脚的命运,岂不是两全其美。”
常清璆颔首表示赞许,回了茶案前揭开了炉上的小壶,壶内浮起软糯的汤圆,红枣,枸杞和酒酿,热气随着壶盖掀开而弥漫开来,“我自小在南溪长大,故而还留着那边的一些习惯。”他替游弥棠打了一小碗酒酿汤圆,那碗汤圆看起来香甜可口。
在这寒冬之时吃上一碗热腾腾的汤圆,确实是很不错。
游弥棠很喜欢冬酿酒,不知不觉间多喝了几口,便觉着酒热微醺,她定眼盯着眼前的人,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常清璆仍是那副温润的样子,含着笑任她打量。他的头发披散下来,柔软乌黑,微微发卷,比平日里冠着发的清冷模样多了些慵懒随和,那双眼眸仿佛含着薄雾似的,肤色苍白,眉间一点痣,朱色的,很小,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肌肤润泽无暇,除了颈间有处淡淡的,薄粉的痕迹。
游弥棠收回了视线,她觉得面上发热一直散不开,想扇扇风,却发觉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的羽扇不见了,许是在风怡楼跑丢在哪里,罢了。
游弥棠说自己透透风,起身到舱前掀起帘子望了一眼外面,雪还在下,看起来今夜没有要停的意思,她干脆在棚下坐着赏起雪景来。
今夜多饮了几杯酒,夜风吹来时贴着她的脸拂起她的发丝,散开了几分酒意,风拥过来时还混着湿润的水意。
她觉得舒服便探手迎风,雪落在手中,没多久就消融,指间已无物,却留下若有似无的痕迹。
恰如世间许多事物,大抵都如此。游弥棠无声发笑,放下了手。
雪比原先更大了些,覆盖了原先的景象,暗色之中白茫茫的一片,看得游弥棠有些发怔。
“我该回去了。”游弥棠站在船边,对着身后出来的人说道。
“现下风雪大路滑难行,不如再等等。”
“不必,今夜怕是雨雪不会停,再等下去封了路更不好走,不如早些回去。”
常清璆没做声,将手中的雪狐披风敞开为游弥棠披上,替她系结,才缓缓说道:“殿下既执意要离开,我便不多留了。”
他目光柔和,动作更是贴心细致,游弥棠望着他的脸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说道:“多谢大人。”
常清璆颔首微微一笑,唤船夫靠岸。
船缓缓靠了岸,游弥棠便径直上岸,没再回头,背着身朝他招了招手。四周错枝的老树覆上一层雪,风雪肆意地呼啸而来,她微低着头收回手扯了帽盖住脑袋,压着帽口防止被风吹散,背影在看不清路的大雪和昏暗的天里渐行渐远。
她独身踏着风雪向前,漫天大雪没能阻了她。
一步一步,从容,平稳,不疾不徐。
常清璆转身进了舱。
一把绘着红梅的油纸伞在她头顶撑开,枝干劲瘦,红梅凌霜而开。
她微怔,抬起头,常清璆打着伞在她身侧,面含笑意。“殿下就这般潇洒的撇下我走吗?”
“你我今夜碰面本就不合时宜。”游弥棠停下脚步望着他,面色平淡。
“原是如此,不过现在…”常清璆神色不变,倾身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游弥棠听完勾唇一笑,提了手在他跟前,嗓音放软,道:“那就有劳大人送我一程了。”
常清璆仍是笑意如春,伸了手去扶她,她的手隔着精致的衣袖放在他腕上,纤细,白净。
“说起来殿下送的消寒图缺了个最重要的东西。
“什么?”
“胭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