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桃江行(3)
高瞻远轻踢了慎知还一脚,被他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个眼刀。
高瞻远无奈,压低声音:“你不说人才住了一晚,就从你家搬出去了吗,制造独处机会问问呀?”
慎知还不出声。
为什么离开,这还需要去问?
被甩一次不够,还要当面再去自取其辱?
隔壁桌霍树声又开始科普黄衙井的历史了,什么古井的原名应该是黄河井,陈叔亮当年在晓村小学教书带动了多少爱国师生……
讲到了晓村小学,话题自然而然,又引申到了当年同样以教师身份作为掩护的某位女地下党员的爱情故事上。
慎知还当然记得这个叫苏一琳的女孩,临州党史馆就陈列着她跟丈夫的旧照。
夫妻两人因共同的革命理想而相识、相知、相恋,算是临州当地有名的一对革命伉俪。
而档案馆的老先生分享的,却不是这个众所周知的版本。
“这段故事我们也是做口述史的时候收集到的,那也算是我入行第一次做口述史,没经验,跟老革命家瞎侃,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起工作过的苏一琳身上。老人家说到苏一琳就笑了,说这姑娘胆子大,人也漂亮,当年从事地下工作的时候,还被另一个隐蔽战线的男同志,误当做监视对象监视过。”
“这个男同志呢,文化程度不高,长得个高又凶悍,苏一琳被他跟踪了好几次,哪怕后来一起撤到了浙东抗日根据地,也总有点怕他。男同志却是很欣喜的,还主动追求她——那个年代,遇到志趣相投、理想信念一致的伴侣,确确实实很难得。没想到姑娘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很快就向组织申请,和未来丈夫确定了关系。这个男同志就申请了外调,带人开辟新的根据地,还建立了武工队,但因为叛徒出卖,最后牺牲在了革命胜利前夕。”
众人听得很是唏嘘,爱情无疾而终叫人感慨,英雄未能熬过黎明前的黑暗则更叫人悲伤。
哪怕是苏一琳,在回忆录里,也对这样永恒的分离耿耿于怀。
慎知还又坐了一会儿,在众人提议午休一段时间后,先一步迈出了食堂大门,朝着黄衙井的方向走去。
他来桃江不知多少次,对这边的地形和方位了如指掌,穿过两条巷子,就看到了拿着手机拍水井照片的寻思。
黄衙井一面靠墙,一面挨着化龙渠,想要把陈叔亮的题字和水渠一起完整拍进去,确确实实是需要一些技术的。
寻思来回走动着找角度,足足拍了有七八分钟。
慎知还看着她做着这一切,突然开口:“你跟以前变了很多。”
寻思陡然抬头——这还是从他家搬出来之后,他主动搭话闲聊。
她有些心虚,含糊道:“是吧,人总是会变的。”
慎知还“嗯”了一声,又笃定地问:“书房的字谜,你看到了吧?”
她垂着头,没吭声。
“我那时候一直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他目光在水井刻字的石板上轻触了下,“后来想得久了,又觉得可能未必是我的问题——可能你本来也就是图个开心,追不到所以才需要坚持,追到了当然就没必要继续跟我瞎耗时间了……”
“我就是觉得不合适。”寻思打断他,“你知道的,我们那时候,其实连共同话题都几乎没有。”
“那和向钟毅就有了?”
寻思愕然看向他。
慎知还紧闭着嘴巴,显然也后悔提到了向钟毅。
“我觉得你可能有些误会,”寻思张了张嘴,胸膛里似有木炭在阴烧,只见白烟,怎么使劲扇风都不见明火,只有浓烟呛人心脾,“我……”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
我只是找到了生活真正的重心?
我不再需要闹出事儿来,吸引爸妈的注意力了?
还是比起和你谈恋爱,你的无视和冷漠更让我印象深刻?
好像说什么都不对。
慎知还却没有放过她:“我误会什么?”
“我……跟他确实聊得来,从高中的时候就是。”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成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一样不爱读书,一样父母不和睦,一样家庭不幸福,确实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