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扬行
轻狂。逍遥二字就差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飞起来了。
罗虔气不打一出来,连头也没回,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等祝熹的心飘飘乎归巢的时候,木椅上已没有罗虔的身影了。他迷茫地摸了摸脑袋,推开文集,趴在书案上昏昏欲睡。
一刻钟后,方才空荡无人处有一人酣睡。那人皱着眉头,好像是很不乐意入睡,毫无形象地趴着浅眠。
祝熹伸了个懒腰蹲到她身边,一会儿捏住她的鼻子,一会儿搓起她的嘴唇,直到姑娘眉毛拧成一团,不舒服地哼哼唧唧才肯罢休。
祝熹找到了新乐子,又蹲着细数她的睫毛,脸上浅浅的痣。这个他日思夜想的人安静地沉睡着,祝熹勾住她的一缕头发,缓慢地缠绕在指尖。
也许是凉风抚人心,也许是心有所顾,祝熹莫名平静下来,直勾勾瞧着自家姑娘,脚蹲麻了也不知道。
他跟个木偶似的僵硬地走到案前,摊开一张宣纸,提笔欲写。怔愣半天,墨迟迟不下,祝熹沮丧地将白纸卷成桶柱状,轻轻放在地上。末了,走到门外无所事事起来。
寻常这个时候,霜霜也该睡觉了。
手指无意识相捻,祝熹嗅出指尖淡淡的清香。
罗虔睡眠不深,阵阵凉风入屋,她已经有些许醒意。祝熹急急忙忙关了门窗,拿了把椅子旋扇,那风不比扇子的柔风,祝熹拍了拍她的背,她才沉沉睡去,眉毛是舒展的,很安稳。
嘴角一抹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祝熹心猿意马,眼前浮现青楼暖香华帐,轻歌曼舞,美人于轻纱高帐后笑靥如花,漫漫长夜苦短,惆怅和颓废通通作废,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极乐。当破晓将至,放纵过后,他望着满屋空荡荡,陷入更深的漩涡。
祝熹本憎恶文人入仕,有如白玉浸猪油,跟着渣沫一道跪在污泥,沉溺不可脱。如今,他看向罗虔的脸,因清风而颤动的发丝,因近距离而看的清晰的眼上痣,鬼使神差生出了做官的念头。
皇宫是权利游戏的金丝笼,充斥人性的肮脏卑贱,龌龊不堪。人人皆是没心没肝的冷东西,坐在最高位的那个,冷眼俯瞰大惊失色的臣子,玩味地执掌生杀大权。坐在下面的众人,口蜜腹剑,恭维地道贺,不过转身变了脸色,弹劾纷至沓来。
祝熹的眼眸暗了暗,一扫往日嬉笑,藏匿的锋芒毕展,与其说是韬光养晦,倒像是重蹈覆辙。
皇宫是漩涡,霜霜是沼泽,他沉沦不可脱。
罗虔醒的时候,满目祝熹。
她没有错过祝熹眼中的复杂,只见那幽深转为错愕,笑道:“是我扇的太猛了么?”
这是她第三次完全看清祝熹的折扇。
第一次是刚进府,她擦拭扇匣放回原处,没留神匣子摔了下来。罗虔大脑一片空白,娴熟地擦去灰尘,迅速物归原位。做完这一切,祝熹闻声而来,慌张问道:“什么东西掉了,你没有被砸到吧?”
罗虔的心砰砰跳,抓紧了手中的抹布:“书简掉了。我刚才擦架子,不小心……”
她下意识就想说谎。
“砸到哪里没有?”祝熹迫切地问,眼里的焦急快要溢出来,破天荒地打断了别人讲话。
罗虔咽下准备好的说辞,向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没有,霜霜没有受伤。霜霜把兄长的扇盒碰掉了,不是书简。”说罢垂眸敛目,静静等待惩罚。
等了好一会儿,祝熹没什么动静,罗虔紧张的心快要跳出,又不敢去看他。终究是按捺不住好奇心,罗虔偷偷瞄了一眼,祝熹高大的身体半蹲下来,他说:“先起来说话。该罚的我会罚,先起来。”罗虔犹犹豫豫地站起来,依旧低着头。
祝熹不放心地看了看她全身,发现没有磕碰的痕迹:“这个折扇是我的宝贝,你觉得应该怎么罚?”
罗虔硬着头皮开口:“罚跪。”
“对膝盖不好。”
“抄书。”
“浪费时间。再想一个。”
罗虔无奈道:“听凭兄长吩咐。”
“既然知道我是兄长,还说赏罚,这该怎么算?”
罗虔一时间词穷,连珠妙语如鲠在喉:“可,可是这扇子是珍宝,连大哥也动不得,我把它弄坏了,本就该罚。”
祝熹无言地看了她好一会。
“坏了么?”他信手扔掉匣子,旋开扇面,“你看看。”
罗虔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匆忙看了几眼,山水墨色,急忙归还回去。
祝熹不接,笑道:“别那么快嘛,仔细瞧瞧。”罗虔这才看清那墨色,连绵墨泼峻山,山尖处一点青绿色,河川蜿蜒而过碧波万顷,标准的山水画。
第二次便是离家之时,碎掉的扇骨和完整的扇面。
这一次,罗虔拿过折扇细品。这一看才发现不同,与先前的青山碧川扇极其相似,除了一些细枝末节稍作改动。扇骨祥云水纹精确复刻,扇柄处摇摇的红流苏,扇面空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