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谋
甘州的时候萧颦还……”
罗虔捂紧耳朵,洛凛掐住她的手腕,强迫她认清现实。不待他讲话,罗虔的泪像开闸的洪水,吧哒吧哒冲刷她沾满油污的脸,冲出两道小溪。
她控制不住决堤的泪,呆坐在凳子上。洛凛炙热的手一点点抹去她的泪,刚擦干就又被打湿。
“再哭就打断你的手脚。”
泪珠不见减少,她被吓得丢了魂只知道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洛凛认命般妥协:“你笑一个,我带你回家。”
罗虔立刻扬起笑容,蓄着的泪砸到他掌心。
“笑得好丑,我不带你回去,但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
罗虔郑重其事:“我要抢婚。”
醉的不轻。
“好,怎么抢?”
他答应的这样爽快,罗虔怔怔咽下一口酒,烈酒烧的肠子火燎的疼,疼的她心都在颤。
“硬抢,祝熹要是不跟我走,我再也不回汴梁。”
“徽是当今炙手可热的状元,霜霜有什么把握?”
“我不管他是纨绔子弟还是文人才子,我只记得,他说过,要娶我——他不会骗我的。”
“那若是骗了呢?”
“……骗了就骗了,我不成婚了。”罗虔像泄气的布袋,瞬间颓靡下去,“罢了,我不抢了……祝熹不是喜欢她么?我叫他好好喜欢,我才不在乎。”
“说归说,你哭什么?”
“他就这么喜欢啊……”罗虔靠在洛凛胸口,死死攥着他的胸前襟,眼睛紧紧地闭着,“哥,你说,那些死人生前被砍头砍手砍脚,被掏干净五脏六腑的时候也这样痛么?”
她细细吸着气,嗓子里有说不出的苦涩,压抑自己外泄的汹涌情感。
“可是我与他们不同,我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偷人家东西,然而我也挨了一刀。”洛凛一搭没一搭缠绕她的发,又捋直打着旋儿落下去,阴翳着脸听她字字泣血,“最讽刺的是,我要笑着被人砍,还要笑着拔出刀来,再笑着走到没人的地方,自己收拾,包扎,痊愈,一身的伤疤都不能叫人看见。”
“二哥瞧见了。”
罗虔试图探求他古井无波的幽深眼眸,试图寻找一丝深沉难言的心痛,无疾而终。
“怎么做到的?”她的泪藏在黑漆漆的夜里,“是因为伤了太多次么?”
“霜霜啊,嵇菱的话你还是没听进去。”洛凛后脑勺枕着手,拂去她半干的红泪,“太痛的时候,就没有力气再哭了。”
他垂下白皙好看的指节,敛去眸中冰冷的温度。罗虔拉住他的手,捧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
“霜霜看的清么?”洛凛淡淡笑了,曲起食指勾去她滚烫的泪。
罗虔抓住他的手:“你的手太冷了,我给你暖暖。”
如出一辙冰冷的手与他的手十指相扣,洛凛轻轻笑了。
同他一样的黑暗血腥,却妄图给他一丝温暖。
罗虔,你心软了。
“哥,你别笑我,我只恨当初第一眼看见的不是二哥。”罗虔挤出一丝笑,“二哥爱我,人也好看,还有权有势有钱,还会给霜霜擦眼泪。”
“那你晓得么,我一直想杀了你。”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不是么?那年萧颦来府上,说她喜欢祝熹,我就动了邪念。我没想杀她,却从未想要她好过。说到底,霜霜也是恶人,也该下地狱。二哥若要去,捎上我。”
罗虔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其实二哥比那个什么祝熹好多了,对么?”
对呀,洛凛和她是一类人,都那么肮脏血腥。祝熹整日清风明月,家国大义,她早就看烦了他那一副郁郁不得志的失意。
“他总是逗我,我都不开心他还要逗我,可烦了。我打个哈欠也要问我是不是难过了,整日想这想那了,我不喜欢。还有,他那么讨姑娘喜欢,我若是找郎君,才不找祝熹这样的。”罗虔脸上挂着干涸的泪,“我在清浊楼见到最多的就是如他这般的郎君,可会惹女子伤心了,我才不是喜欢他……对吧?”
洛凛奉陪地点点头,罗虔像是有了底气一样:“对呀,他怎么值得我喜欢呢?他又爱喝酒,我劝他少饮,总是不听,醉了又要祸害我。爱写那些我不懂的诗句,非要拉着我吟诵,我最烦读诗了……脾气还倔……还有……”
罗虔正絮絮叨叨说他坏话,下巴处凝聚的冰凉倏忽坠落,她似有预感看向衣襟,青翠衣领上明明白白一个小圆点。
是眼泪的形状。
洛凛默默听着她委屈的哭腔,好像心间长久沉寂禁锢的情愫也重见光明,于这漫漫长夜无边夜色中无声发酵。
“霜霜,哭吧。”他胳膊一伸将罗虔搂进怀里,拍了拍她颤抖的脊背,“哥哥不笑你。”
她终于放声大哭,清丽阴郁的五官通通骤缩起来,黑眉又团成乌云,眼泪如暴雨倾盆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