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字
陈北程自回了房间,侍卫在他关门的时候才见缝插针地问道:“殿下可是心中有怨?”
陈北程闻言看向他,嘴唇微抿,眼神似有不悦。
侍卫只当是自己猜对了,又觉得自己并不应该表现出已经知道他们在屋内的对话,会显得他别有用心。
便劝道:“殿下不必放在心上,这公子毕竟在江湖中久了,对宫廷礼仪不熟悉,应该不是为了为难属下,也不是为了让殿下难堪。”
陈北程闻言却笑了,说道:“你跟在我身边多久了?”
侍卫回答:“四年多了!”
“这么久了啊!”他淡淡喟道。
侍卫只答:“是的!”
陈北程又是淡淡一笑,点点头:“很好,本宫还怕你会心中不满,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大度。”
“殿下仁善,多年来属下们自然耳濡目染。”
侍卫恭敬地说。
陈北程这一次没有回答他,转身进了门,却还是吩咐了句:“本宫安置下了,不要让人来打扰吧。多关注其他房间不要出什么事情。”
侍卫应声,把门关上守在外面。
陈北程缓步踱到床边,动手解去外衣,中衣,取出一张异常轻薄的纸。
眼前浮现出公子轻轻解开眼纱的动作,不似在宫宴上那双血红的仿佛厉鬼的眼镜。
那眼镜黑白分明,清亮睿智,非常漂亮。
静谧无波如深海般沉寂的。
人都说眼睛最能透露心灵,那人拥有那样一双眼睛,断不会只是个心机连绵的投机者!
他将纸张对着烛火细细研读。
云禅告诉他这侍卫是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而这封信中详写了皇后何时何地又是如何收服了侍卫,并让其取信于他。
那是已经悄悄陪了他两年的一手隽秀字体。
他本只当他是个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却突然成了那个两年中给他无数希望和支持的神秘人。
可是更之前他为何会随他的意,让侍卫去到门外?
也许有些连他自己都难以承认的叛逆作祟。
这几年来他经历了太多,早已厌倦了每时每刻的虚与委蛇。
既然许多人都想要欺骗他,蒙蔽他,他又何苦再精心分辨,反正他们总能有新方法。
既然许多人都想要试探他,接近他,他又何苦再苦心防范,反正总能够找到新途径。
反正防不胜防不是吗?
他们或暗示,或直接,不过都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而那个从未署名过的神秘人,却只是两年如一日,以一手隽秀字体娓娓道尽朝中事,间或有些嘘寒问暖。
他竟在这个陌生人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一份久违的关怀与记挂。
他在皇陵守陵的两年竟对他的信件颇有些期盼之意。
他也曾怀疑此人心机颇深,目的隐藏颇深,所以他从未曾回过哪怕一封信,哪怕一纸只言片语。
他本想象那应该是如师如父般的年纪,如今却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他将薄纸放入灯火中焚尽,就像每次读完那一封信之后的做法。
原来这一张薄纸焚后的灰烬竟是接近于无。
他上前灭了灯,又在月光下站了半晌,才轻悄悄地躺到了床上。
那时云禅问:“殿下打算怎么办?”
他知道这是问自己对于妇人冤屈的看法。
他回答:“去宜州调查,让那宜州太守将人交出来。”
她只摇了摇头,在纸上挥就到:“殿下对这件事不要再问,交与皇孙殿下来办才好!”
陈北程此时想起方才明白他的意思。
陛下派他来督办赈灾一事,只给了两个月时间,而他需要直接对接的是当地知府,必然不能先去处理一个小小太守的事宜,主次不分不合规矩。
可赈灾事宜什么程度算是解决,也不是空口就可以说的,等到他完事之后再去督办此事,未免已经来不及。
如此一来,让他们去做却是最好的安排,既然可以用皇孙的身份行事,又可以给他在皇后面前邀功。
陈北程翻了一个身。
皇后本就是想让陈凌立功才来的吧,这位公子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呢?
为了升官还是为了发财?如今又与自己算作怎样的关系?
他实在不敢只凭只言片语就能够断定。
那一晚,他的眼前总是飞过一个个隽秀的墨字,盘绕翻飞,不绝于前。
一时思绪纷乱,难以入睡。
另一边云禅躺在床榻上,同样有些难眠。
她想起刚刚与陈北程的交流。
她还没有向他解释过自己的身份,而陈北程只看到她的一手书写就愿意陪她演了一出戏。
何其轻信,可悲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