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爱丽丝的内部消息给得相当详细。她告诉汤姆，科尔夫人准备带着孩子们去距离孤儿院10英里开外的海边进行郊游，一半路程坐公交车，一半路程步行，并且还会在那里住一个晚上。科尔夫人和那附近的旅馆老板争取到了优惠价格，他们只要帮旅馆做一些清洁工作并帮忙照料一下后面的田地，就能便宜将近一半的钱！

这也是多亏现在打仗，旅客们都不来海滩玩耍了，才有这样的便宜能让他们捡。但话说回来，也正是战争害得他们的生活水平有所下降。

载孩子们去海边的是一辆明黄色的公交车，由于行驶路线偏僻，车上鲜有乘客，孩子们可以尽情挑选自己喜欢的座位而不用争抢。爱莉丝和自己的女生小团体坐在一起，看着窗外的景色嘻嘻哈哈地讨论着，男孩子们则坐在车厢另一侧，半是兴奋半是吹牛地计划着一会儿的游玩项目。科尔夫人和玛莎选择了清净的最后排，眯着眼睛睡着了。汤姆也坐在最后一排，但是离科尔夫人和玛莎远远的。

从他的角度，能很清楚地看见爱莉丝和几个女生有说有笑的样子，她漂亮的金发不是像往日那样蓬松地披散着，而是被科尔夫人亲自扎成一个漂亮的马尾，并在她刘海发根的位置绑了一根绿色的发带。她今天还特地穿了一件嫩绿色的连衣裙，这是爱莉丝压箱底的好衣服，只此一件，如果有人来孤儿院挑选孩子，无论冬夏她都是穿着这件衣服出去见人，和平常混穿男装的着装风格完全不同。

天生优异的外貌，活泼自信的举止，再加上漂漂亮亮的打扮，让爱莉丝的身边就像环绕着光环一样闪闪发亮。路上的行人从窗外看见这个爱笑的小女孩时都会和她挥挥手，同车厢的比利更是不知道看了她几眼。

汤姆恹恹地收回视线，他决定也小睡一会儿，爱莉丝身边显然不会有什么新鲜事发生了，他没必要一直盯着她看，显得和那个蠢货比利一样。

公交车在红灯前停下了，与一辆米白色的阿尔法·罗密欧并列。女孩子们得益于良好位置将那辆造型漂亮的轿车尽收眼底，连连发出惊呼。男孩子们也被吸引过来，跑到这一侧的窗户边，对这辆价值不菲的轿车发出赞叹声。

大概是十几张热切脸蛋的惊羡视线太过明显，坐在轿车后座的那位金发夫人原本是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路况的，现在则转过头来与一车厢的孩子们对视了一下。她翡翠一样的双眼飞快地掠过一张张面庞，在即将收回视线时，爱莉丝的脸庞猝不及防撞进她的视野。

贵妇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她瞪大眼睛，扑到车窗上，错愕又不可置信的目光在爱莉丝身上贪婪地游走，仿佛见到了遗失多年的传家宝。

“爱莉丝，她是不是在看你？”

孩子们注意到了这一点。作为金发夫人视线中心的爱莉丝当然也察觉到了，她迷惑地眨眨眼睛，隔着两扇车窗指了指自己。见她这样，贵妇的动作更加激烈了，她干脆摇下车窗，一边试图探出身子一边朝她大喊——

“翠林格达！翠林格达！我的孩子！是我的翠林格达啊！”

爱莉丝没有看出她的口型，但她认出了这是之前在街上见过的那位精神不太好的夫人。

她该不会是把我当成什么她认识的人了吧？爱莉丝在心里这么想着，然后退出孩子们中间，避风头一样走到最后一排，挨着睡着的汤姆坐下了。

女人疯狂又摇摇欲坠的表情实在有点吓人，爱莉丝不想被那样的视线注视过久。因此她也就没有看到，女人在她离开后不断追随的目光，和看到公交车与轿车驶向不同方向时近乎绝望的尖叫。

六月的太阳灿烂又温暖，公交车在行驶时又摇摇晃晃的，爱莉丝坐在睡意浓厚的最后一排，不知不觉也脑袋一歪，靠在汤姆身上睡着了。

汤姆是被肩膀处传来的酸痛感刺激醒的，他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爱莉丝跑到他身边来坐着，还糊里糊涂睡着了靠在他身上，害得他现在没法睡。汤姆只是半梦半醒，意识没有完全回笼，他力道不大地推了推爱莉丝，说：“爱莉丝，你换个地方睡，我肩膀被你压的好酸。”

爱莉丝被他摇醒了一小会儿，半睁着眼睛捕捉到汤姆话语里的几个关键词，于是从善如流地把自己的脑袋换了个地方搁——从汤姆的肩膀到他的大腿。

如果汤姆醒着，他一定会让爱莉丝彻底换个地方。可惜他现在不太清醒，看见爱莉丝确实换了个地方枕头，让他的肩膀解脱出来之后，就满意地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了。随后，在公交车的颠簸之下，爱莉丝枕着汤姆的腿睡得很香，汤姆的上半身则是逐渐滑落，最后压到了爱莉丝的背上，两人就这么你靠我我压你地睡了一路。

科尔夫人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公交车到站了，她睁开眼睛准备叫孩子们一起下车，没想到一睁眼就看见汤姆怀抱着一颗硕大的卷心菜入睡的画面。

科尔夫人立刻醒了神，这下她才彻底看清楚了，汤姆怀里的不是什么卷心菜，而是穿着绿色连衣裙的爱莉丝！这个小姑娘大概是嫌坐着靠在汤姆腿上睡觉的姿势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