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
若是以前,我看到柳白落了泪,自然要拿出回溯镜把这滑稽的一幕给记录下来。可如今他轮回成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身处低位的女人。
这滴泪就沉甸甸,落在我的手背上,像砸了一座山下来似的。
我偷偷将这滴泪珍藏起来。
柳三娘却跪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我吓得不知道把手脚放在何处才好,还未来得及扶她起来,却被她婆娑的泪眼弄得坐立难安。
“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我知道先前我对你不敬,可如今我也是走到穷巷了,实在没办法,只能求你。”
我哪里当得起她这样行叩拜大礼,卯着劲儿把她拽起来了:“你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了,没必要这样。”
她拭了拭泪,笑着对我道:“你等夜深了就知道了。”
她这样说,我自然得强打起精神来。
夜深之后,同她刚出门,没想到楼里有空暇的女子都跟在她身后,脸上都是凄哀,直到走到春红楼后面的破落院子,各个都脸色发白了一些。
柳三娘带着我们在一处颓坯的矮墙后藏匿起来,片刻只见老鸨带着手下的几个龟公走到破院之中。
院内一个佝偻的婆子迎了过来,老鸨捂着鼻子扇了扇,问:“怎么晚上还是没接客?说低了价格还是没人来?”
婆子有些为难:“本来有位客官来了,钱给的也行,可一进来,脱了衣裳,发现身上都是暗疮,当下穿了裤子就走...银子...自然一分钱也没有。”
“什么好病,烂病,我看都是懒病,拿烧红的络铁来,我来治治,看还有什么不好的。”
话音刚落,柳三娘身边的女子都心生不忍的别开脸。
只有柳三娘,也只有柳三娘,在那络铁交到老鸨手上的时候,冲出去一把给夺了下来。
我怕她出事,忙跟着出去。
身后的姑娘乌压压跟着而来,老鸨一下子气势弱了下去:“干什么,你们要造反吗?”
柳三娘冷笑着把络铁丢在池塘里,才说:“妈妈莫急,茉莉的病我请了人来治,不肖妈妈操心。”
老鸨面子被驳,见我如今又是大手笔的恩客,只能把火气压下去:“我可告诉你,这可是花柳病,可不是什么小风寒,弄得不好,到时候你们人人染上了...”
柳三娘嘴巴比玄铁还硬:“放心吧妈妈,如果有那一天,我就算死,也不会来求你。”
老鸨被她给气走了,只留下几个龟公守在一边。
我打开房门一看,里面脓水的味道腥臭难闻,我憋气走进去,却发现柳三娘也要进去,忙止住她:“别进来。”
她踟蹰着要落脚。
“替我守门,你替我护法,等会把她们撵得远远的。”
柳三娘照做了,却没关门,就站在门口看着我。
而我也没有什么要瞒着她的,反复调动了好几次,最后才借着司命星君的本命法宝成功施展仙诀。
除脓血、拔病根、修伤痕。
差不多好几个时辰,床上那姑娘紧促的眉头才慢慢松开,气色也红润起来。
我观屋内本来有地府点燃的香烛,香烛尽黑白无常便前来勾魂,又催动手里的法宝,将这位女子的命格给隐藏了起来。
此事做完,只见法宝闪过一道白光,司命星君长长的叹气声从里面传过来:“阮仙子,改人命格将会导致你们二人的命格变向更难以预料的方向,柳小仙上辈子的过往,你还没明白吗?”
我沉默,将法宝收回怀里,又去屋外的铜盆把手洗净。
柳三娘一直沉默地跟在我身后,直到我气血不支,差点昏倒,她才一把扶住我,然后紧紧地盯着我问道:“我们...是不是之前在什么地方见过?我忘记了。可在那白光之中,我感觉,你很熟悉。”
她缓缓说:“很熟悉,好像我们就已经相处千年万年一样。”
怎么能不熟悉,昏迷前我心想。
你化形都是多亏了我,你飞升送的第一件礼物也是给我,你下界受罚也是因为我,上辈子身死还是因为我...
怎么能不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