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恐惧

磁片里是卫浅枝录下的一条道别视频。

视频里是一个面色苍白，身形消瘦的女子。

这是我。浅枝想。

画面中的女子纵使面容疲惫，眼中也只有平静和淡然，像是在交代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一般。

“我叫卫浅枝，今年26岁，是一名职业画师。我从小在江城长大，很幸运能在片充满希望的土地平安顺遂成长到今天。我不想赘述这二十多年的经历，它们应该都被记录在终端里了吧。

“我现在正在度过一个叫病魔的难关，这一关真的很难过啊。古人说生老病死，我如今已经离死不远了吧。新寒，他陪了我很久，我不忍心和他说离别。如果有一天他找到这个视频，就说明我已经离去了。庄子妻死，尚箕踞鼓盆而歌。生离死别不过常事，希望他不必悲伤，也不必惦念我。”

女子注视着镜头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眼睛变得异常清明：“可是，如果看见视频的是你，说明我已经度过眼前这个难关，真正活了下来。希望你能接替这样颓废的我活下去，谢谢你，亲爱的浅枝。”

视频中的女子分明是自己，可浅枝却觉得后背泛起一阵寒意，令她毛骨悚然。

她使劲揉搓着自己的脸，手感无比真实，她真正活下来了。

“阿枝！”

是许新寒的声音，浅枝慌忙将磁片拷贝出，藏在了《庄子》随意一页中。

书房响起了两声叩门声。浅枝打开门，许新寒一把将她搂在怀中。她抬头看了一眼，卫都正站在楼梯拐角处，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管家和我说，你将自己锁在房里半天没有出门，到底发生了什么？”许新寒捧起她的脸，看见了她眼中尚未散去的惊恐之色。

“你在害怕什么？”

浅枝眨眨眼，低声道：“我才知道，我爸把妈妈的遗物烧掉了大半，剩下的他带出国了。”

“这我倒是不知道。”许新寒牵着她走进书房，扫视一眼，没有发现异常的东西。

“我找到了这个，”浅枝拿出那张全家福，语气唏嘘，“我唯一剩下的只有这一样东西了。你不觉得很可怕吗？十多年的夫妻，对方的遗物说烧就烧了，一点也没给子女留下做念想。”

“新寒，你试着站在我父亲的角度，帮我想一想，你觉得他这样做的目的可能是什么？”

自己无法理解，不如让同为男性的许新寒来设想一下，从爱人的境遇上来看，许新寒和父亲还是有一点相似性的。

过了很久，许新寒终于从思索中抬起头来。

“阿枝，你真的要我回答吗？”他从背后将浅枝圈在自己怀中，露出莫测的神情来。

“嗯，我想听听你的想法。”

“阿枝，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种对爱人记忆的独占。”许新寒语气幽幽。

“销毁一个人曾经的生活痕迹，那么这里就没有人能证明她曾经的存在。带着她的遗物去往国外，那里更没有人能证明斯人已去世的事实。这样，他就能独占两人的记忆，只有他有怀念的资格。”

“可是怎么会无法证明呢？”浅枝惊异地瞪大眼睛，“就算东西都不在了，朋友们也会记得她的呀？还有几十年的档案材料，他都能销毁干净吗？”

“所以伯父是在掩耳盗铃，他只要欺骗自己就够了，”新寒圈着浅枝的怀抱紧了紧，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缱绻，“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记忆能保留多久，她死后，除了最亲的人，会有多少人记得她？如果不留下一些痕迹，恐怕亲人也会渐渐淡忘的。”

这番话似乎有些道理。浅枝有些意外，从某种角度上看，这种行为竟然是可以符合逻辑思维的。

“不过没关系，阿枝，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浅枝被他注视着，竟然在恍惚中看见了父亲的影子，瞬间被吓得脸色发白。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浅枝忙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就要回房间。

许新寒没有拦她，只是说了一句：“好好休息，一会儿饭做好了我去叫你。”

浅枝坐在卧室里，又翻看着那些日记和画册，日记中的许新寒明明是一个才华横溢、温柔细致的人，她醒来第一眼见到他时就是这般感觉，可是现在，她竟然觉得许新寒有些陌生。特别是刚才他的一番话，他竟然能理解父亲那种荒唐的行为，还能作出合理的解释，这不得不让她多想。

她回忆着醒来后许新寒的种种表现，越想越心惊。许新寒似乎一直在告诉自己，卫浅枝应该是什么模样，她有什么喜好，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在潜移默化地影响自己。她看得出，许新寒确实很爱卫浅枝，但他流露出的那份爱意似乎不是给自己的。

好像，他最在意的还是以前的卫浅枝。

他说卫浅枝最喜欢杏色，所以她的卧室里铺满了杏色。

他说卫浅枝是一个安静温柔的姑娘，所以希望她举止端庄，不能过度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