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请
药物将尽,难不成任由霍倾的背伤搁置着流脓发烂吗?”
甘士价尴尬地笑了笑,他被这些东西压着,脑子乱似线团,忘了许多打算。
好不容易到了酒楼,甘士价似火烧灼的喉咙,紧赶慢赶到了提前订好的雅间,连灌三壶水后才渐缓过来。他擦着濡湿髯须的汗水,四下环顾一圈才明白,为何先前樊薏执意要到市集上走走。
薛崇义还没来!
甘士价算了下时间,本来定好晌午,如今都过去两个时辰了,他还不见人影。
“薛知县不会爽约了吧?”甘士价拿不定主意。
薛崇义不来,那他们今日岂不是白跑一趟县城?
再看他们乡官大人,早已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慢悠悠喝着茶,面无愁容。
甘士价一拍大腿,泄了气坐下,“大人真是心宽,这雅间可是花了大价钱订下的,知县不来,您一笔巨财可就泡了汤。”
“怕甚?薛崇义怎会放弃这白吃白喝的机会,况且,”樊薏倚窗瞧着街口吆喝的摊贩,随手剥了颗花生丢到嘴里,“我还有三百银两在霍倾身上,回去朝他要便是。”
如同樊薏所预料那般,薛崇义果真没有爽约,就在几人等了近半个时辰时,一直倚门观望的南风忽然折身进了雅间。
“来了。”
哄闹声愈渐高涨,樊薏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圆头油面的男子出现楼梯前,他在堂倌簇拥下走向雅间,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吱呀响个不停,脸上肥肉几乎将眼睛挤成细缝,腹部堆肉把长衫撑得紧绷。
樊薏嘴角微抽,不过半年没见,薛崇义竟又胖了大圈,不知酒楼的小桌小凳能否撑住这身量。她脸上噙着笑,象征性走了几步相迎。
“知县真是贵人事忙,叫我好等,从清早到现在,可是水米没打牙,就翘首盼着您来。”
甘士价暗暗给樊薏的演技竖了个拇指。
方才在市集上还吃了两碗卤面呢。
薛崇义被仆从搀扶到主位,屁股刚落坐,凳腿便响起摇晃的吱呀声。
樊薏听得牙齿发酸。
“听刘承说,樊大人在鹿鸣乡为官颇有己见,这次山洪百姓安然,多亏了你四处奔忙,看来当初本官的委任实为良策。”
樊薏敷衍应着,根本不愿多费口舌闲谈,只想着将其灌醉,快点拿到签字画押的批文。她示意甘士价顶了仆从位置,手托酒壶,一杯又一杯地给薛崇义倒酒。
菜色很快上齐,薛崇义执筷瞅准眼前的肉块,连添了两碗饭后,才想起问此次宴请来意。
樊薏自然没有傻到在这种关头点破修渠意图,她转了话锋,道:“乡民遭遇洪灾,东山坡虽粮禀充裕,但尽是受了潮的陈粮,所以想请知县调些救济粮,也解一解下官燃眉之急。”
“既有存粮便先应付着,鹿鸣乡村民穷苦惯了,吃些受潮粮食也无妨碍,此事日后再议,日后再议。”
薛崇义嘴里打着马虎,又塞了口肥肉。
恰在这时,凳腿终于承受不住,咔嗒一声断成两截,薛崇义肥硕的身躯猛摔于地,震动感从众人足底传来,端着的汤好巧不巧扣在了他脸上。随行几个仆从废了大力气相扶,他气得伸腿踹了脚那烂凳。
樊薏想尽所有伤心事,仍旧压不住嘴角笑意。
“知县拿这等死物出气作甚,坏了身子不值当。”
甘士价以羽扇遮面,贴过来幽幽说道:“这儿的凳椅,二两银子一对。”
樊薏欣喜面色僵住,瞬间心疼起自己干瘪的荷包。
薛崇义恼自己在这人多嘴杂的地方丢面,他擦尽脸上肥油,把脏污拭巾大力丢下,意味深长看过来。
“此番宴请,樊大人是为修渠的事吧。”
短浅一句话如同惊雷砸下,事态忽然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甘士价心中大慌,他走上前想解释,可来时信心满满,根本没考虑过会出差池,期艾半晌吐不出只言半字。
樊薏攥着袖中批文,眼底黯光搅涌,却不是因为计划失利。
除了府衙几人,她从未在别处提及修渠。薛崇义还未被灌醉却提前得知,有人暗中向他透露了消息。
樊薏脑海里闪过许多张脸,最后迟疑地停在某个清隽病弱的人身上,再未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