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夕
元夕之夜,花好月圆。
河岸边的青衣男子似乎一眼便望见了远远小跑过来的身影,狭长幽深的双眸中夹杂着深深浅浅的光。
女子月白的束腰内是素色抹胸小衣,外头是若隐若现的浅绿色的云边对襟纱衣,一根青白的绸缎温柔地将青丝半挽成髻,露出女子白皙光洁的额头。因跑得有些急了,她足下步伐微乱,挽好的发上那支弯月穗银步摇顷刻间摇摇欲坠。确有几分文人骚客笔下轻舟上不染红尘的采莲女的意思。
绿衣向来很衬她。多一分俗了,少一分便淡了。
“公子。”覃霜静静地注视着青衣男子走向自己,他的手缓缓地抬起,似是朝着自己脸伸了过来。她下意识地倾身向后躲了躲。
青衣男子照旧戴着那枚白玉面具,生硬地遮去了他原本的相貌与表情。他的动作顿了顿,却依然伸向了自己,最后稳稳地停了她头顶的一侧;“姑娘的步摇要掉了。”
女子羽睫轻颤,戴好后,江沉雪自觉地退开了几步:“你似乎着急想见我?”
“公子误会了。是担心误了时辰,恐不好向王爷交代。”
“是么?”面具下他轻轻一笑,道,“那江某可以先完成和姑娘的约定。”
说完,他便抬手轻轻摘下了脸上那枚冰冷的面具。
柳岸边,枯树下,夜风徐徐地撩拨着衣襟,也像在撩拨着人心。
她仰着脸神色迷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明亮的月色透过凌乱的枝桠幽暗轻柔地抚摸他的轮廓,一寸寸地洗礼过眉眼。
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
五官干净舒展,在月色的衬托下好看得惊人。天青色的缎面锦袍勾勒出男子挺拔的身形,好似青山上葱郁的竹,重岩下隐逸的泉。
这张脸生得极好,也实在熟悉。
覃霜思绪仿佛又飘回了漠北的雪原。
那个人虽然衣衫褴褛,却甘愿几次救她于水火。除了穿得破破烂烂以外,一点不像一个流浪剑客,所以她也曾质疑过——
“九鸣,你从小就在这里吗?”
“你说北境?”
“我看你的样子,我是说,你的长相不像北境人。北境的男人都长得又黑又壮,可你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呢。”
“我不是北境人。师傅说过,他在中原救了我。”
覃霜轻轻一愣:“你、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九鸣嘴角一弯道:
“不记得又怎样?天下之大,总有我的容身之所。”
他坐在雪原上,仰着头看着天,洒脱极了。
跟于洛那张颠倒众生的面容大不相同,九鸣的五官端正干净,鼻梁直挺,眼睛的形状很特别,中间圆、眼尾又有些长,下唇比上唇略微丰厚一些,刮了那些乱糟糟的胡子只觉得下半张脸温润如水,可因为那双有些冷的眼睛整张脸又看起来有些清冷。一笑便冲淡了五官本来的冷意,给人感觉暖暖的。
记忆中的他总是自由,真诚,不羁又仗义。覃霜也曾妄想把他骗去漠谷、求着于洛把他收下。或许这样他们就能一起闯荡江湖了。不过又隐隐感觉他应是有身份的人。他们能够成为朋友,都已万分不易。
现如今,那张脸却模糊了起来,跟眼前这个男人渐渐重叠。
直到,几乎一模一样……
“你到底是谁?”她眼神中带着惊讶、疑惑和迷茫,“你是九鸣?还是江沉雪?”
江沉雪看着她,表情莫辨:“我长得跟你那个‘朋友’一样?”
女子的手指忽然凑近。江沉雪默默凝望她放大了几倍的瞳孔,感受着她冰凉的指尖三番五次揉捻过他的脸。
奇了,他竟没有恼怒。沉默着任由她动作。
“姑娘再捏,我的脸就坏了。”
“竟然不是戴了什么特殊的面具?”可能是越想越觉得荒谬可气,语气里掩饰不住的不可思议。
“好你个臭乞丐!你是不是又存心耍我?”
江沉雪的嘴角漾开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若姑娘非这么想,那就当是如此。”
“那你其实是江沉雪?”她认真地发问。
眼眸从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疑虑,再到现在的复杂。
“姑娘不信?”
“他跟你不一样,他怎么会是……”
“我这种?”他的表情有些苦涩,擒着扇的手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覃霜的表情难以掩饰的失望:“他……他是很好的人。”
是她,遇到过最真诚的人。
可要说九鸣就是江沉雪,这气质翻天覆地,还有这性情如此大变,她无法接受,更无法相信。
江沉雪略显凝重的神色在听完她的话之后,仿佛一下子释然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他若有所思道:
“江某不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