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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有所察?
绝无可能。
梁砚刚如是想,就推翻了这份猜测。
当年是见了尸首的,世子怎会凭空推断呢!
梁砚不敢胡乱多话,只道:“他被拷打得不轻,浑身上下怕是没几处好。”他觑了眼房内,如此肩背笔直站立,恐维持不了多久了。
梁呈章眉峰微皱,他瞧得出他身上有伤,且不轻,倒没想到有梁砚说得那般严重。
“去把人带过来。”
……哪个人?梁砚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是。”
陈伯被梁砚带来后,见到梁呈章就立时跪下了,“拜见世子。”
梁呈章面沉如水,回了书房。
梁砚示意陈伯起身,二人俱随在了梁呈章其后,跟进了书房。
陈元一如挺拔青山般站在屋子中央,除了听见陈伯声音,引得他侧目外,脚趾都未动过。
梁砚观察的不错。陈元浑身上下的确没几块好处,身前身后、甚连小腿、膝弯都有骇人淤伤,是牢吏在逼他画押时,使了夹棒。
陈元触及陈伯那担忧湿浊的目光,他张了张嘴,本想唤一声,才发现自己办不到。他已强弩之末,为了保持体面,保持他在相隔十年不见、那位高高在上的贤王府世子跟前仅有的孤傲,保持他与他母亲的尊严,他耗尽了体力。此刻还能强撑,将肩背挺得笔直,不过是一腔无处宣泄的愤怒,蜂拥挤进了他识海,替他支撑着。
他怕,一旦耗卸掉半分力,他就会撑不住,会倒在梁呈章面前。
陈元看着陈伯,心酸如泣,喉咙涩涩轻咽,到底一个字都发不出。
“公子……”陈伯不知陈元在牢狱中受了哪些活罪,不晓他历经了何种暗无天日,只见他清减极了,已是痛心的无以复加。
一手拉扯大的孩子,十年相依为命,陈伯岂会不想……他想拉一拉他,细看看他身上有多少棒伤、有哪些不适。进了那个无钱便无理的地方,几人能安然无恙!?
但他不能。
陈伯择了案前空地,仍旧跪下。
在拿出麒麟玉,在道出往事始末,他便不再有资格。
“不——”就在陈伯跪下的一瞬间,陈元慌乱崩溃、识海中‘咯噔’一声,似什么断了,无论他多么诚心、费尽力气,也粘合不回去。他心中一悸,再支撑不住,也随了陈伯倒下。
陈伯一惊,“公子!”
陈元浑身紧绷,拼尽了满腔愤怒,睁着血红的眼,终是在思绪溃散的刹那将神识拉了回来。他紧抓陈伯肩臂,“别跪……别跪!”
陈元眸中的酸楚,让陈伯瞧不过眼。他没忍住,一时泪水纵痕。
“世子。”陈伯压下翻涌情绪,跪正了身子,“奴才先前之言,句句属实。奴才确在元熙二十八年契满之时离的菡萏园,若当年记档还在,真假查证便知。而公子——”
“当年的小公子,也确是在奴才离京一个月后,偶然碰上的。奴才走到北春州时突遇暴雨……那场大雨正好也下了一月,因为路上泥滑,没法赶路,奴才便在北春州窝了近月余。”如若不然,当年的公子若没寻到他,还不晓要受多少苦,能不能活着都未可知。
“当年北春州因整月大雨损失极大,官府该与朝廷上报过灾情。此一事,亦可查证。”
“中间一段,”似乎提到了陈伯最不愿提的往事,他有些哽咽,“至于公子……他当年如何离的上京,又如何辗转到的北春州,公子他……”陈伯下意识去瞧陈元。
陈元不知自己几时松开的陈伯,也不知自己使了怎样力气,挥开了梁呈章及梁砚那施舍的搀扶,他缓缓站直,只觉脑中嗡响不断,似有许多人说话,有数不清的哭喊声与凄厉尖叫声,这些声音充斥在他耳畔,不,在他识海内。
他凭借着一方条案支撑身体,本是初秋寒凉夜,不知怎的,却似有幽冥之寒爬上了他背脊,裹缚住了他三魂七魄。
“公子、从不肯提起。”陈伯一下收了哽咽,他觉察到了陈元的不对劲,顾不得梁呈章在场,也顾不得自己戴罪之身,忙从地上起来,一个箭步冲到陈元身边,而后握紧陈元手,急道:“公子……是我!是陈伯!你在发冷对不对?撑住,陈伯陪你,一辈子都陪你,我们去找大夫、找你王伯伯……陈伯脱下衣裳,裹在了陈元身上。
“世子……求世子先寻个大夫来,公子在发癔症。”
梁呈章一直没松开过的眉头,在听闻‘癔症’二字后,皱得更深了。他吩咐梁砚,“去请秦大夫,让他速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