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都说这场入冬以来,瞧似最厚密的雪要连下一二日,果不其然,自昨儿在郊寺和蕙娘煮茶了一通,嬉玩了回来,整夜过去,簌簌急雪仍未方休。
陈元略支开了一点窗缝,虚觑了眼外面白茫一片的院子。
他挑着最暖厚的裌衣裹上,揣兜着手,打开了堂屋门。
哪知屋门一开,一阵不客气地穿屋回旋风,朝他迎面打来,直把一掬白雪洒扑在他脸上。
“阿嚏!”陈元压着声儿,猛打一个喷嚏,并将那滞留在眼梢、还存着三分朦胧的睡意,赶了个精光。
倏然间,清醒透彻。
“公子?”
西屋里,听到动静的陈伯忙走出去,朝堂屋方向投去视线,向陈元招了招手,“快着些,盥洗了,好吃饭。”言罢,陈伯便回了灶上。
陈元沿住廊檐去到西屋,从后锅里舀起热水,拧了毛巾净过面后,道:“您怎的又起这样早。待明儿定要好好歇着,全交了我做。”
“哪里就做不得了。”
陈伯盛出两碗白糯粥,又从锅内盛起一盘小炒素菜,削了小碟腌菜,并几个蒸好的热软馒头,用大碗装着,全放在木托内,一齐儿摆去了桌上。
听过那声喷嚏,陈伯不等陈元晾好毛巾出来,就急忙忙合上西屋门。
“公子快些用,这个天儿,甭管什么,遇着风就要透凉的。”陈伯把馒头推在他碗前方,“今个是大日子,咱们早些收拾了,瞧着时辰去,万莫失了礼才好。”
“定的巳正,且也都打点好了,误不了。”
“嗯。”陈伯轻颔首,许是人逢喜事,面上气色瞧着比往日好了诺多,“公子打点的,我自是放一万个心。”
一碗热腾腾白糯粥下肚,陈元心里觉出了不少热乎劲,身子也暖和了。也因着喜事临近,他两颊上还悄然的、蒸爬上了一道喜红。
“外头冷得跺脚呢,您得要保重些,再多穿两件儿衣裳。”陈元心道,明日一定要比陈伯早起,免得他又操劳。
等都用过朝食,陈元揽过收碗清洗的活计,“过会子我叫您,再去歇歇。”他催促着陈伯回屋,再眯一眯眼。
看着陈伯身子在王伯伯精心调理下,一日好过一日,连冬日都不怎么咳喘了,他打心眼里高兴,也深舒了口气。
自从陈伯病倒、长时不离药起,陈伯的病,便是压在陈元心口的一块巨石。叫他无一刻敢松懈。
待洗完碗碟,他吸了口院中寒风,一如过来时沿住廊檐走,进了堂屋东间。
收拾一番后,揣住了昨夜熬灯书好的聘单,又扫了扫置了一屋子的聘礼,棉、麻、绢、缎,各色吉祥器物,并成衣数套以及女子钗环首饰等等,哗哗啦啦,占满了屋子四方。这些个,俱是今要送去徐家的聘礼。
外头天色还尚早,约莫辰初,陈元便随抽了册书照着盏油灯,看了阵。半个时辰后,媒娘才带着几个力夫,敲开了陈家院门。
陈元从梁呈章送的贺仪匣子内,拿出两颗圆润东珠,用一个红锦小珠匣,仔细陈放好,才顶着大雪出去打开院门。
“来了。”
陈元招呼过媒娘,又叫了陈伯添穿外裳,看着几个力夫从他房内搬抬出一应东西后,关锁上院门,一行人,热热闹闹,在聘礼裹盖的红绸映衬下,大雪纷飞中,径直朝了徐家行去。
红绸托着白雪,光色耀人的,使街上不算太多的行客,频频望顾。
这般嬉囍光景,透过陈元瞳底,叫他弯了眉眼,也微扬起了嘴角。同时,更让他想起了……被困肃冲城,忐忑的,险些再无命回到临风府的那两个月。
那是在梁呈章拔营走后,他为攒存本钱、为生计,更为向徐家提亲、为迎娶蕙娘过门,而多方奔走,在福来货行前伙计李鱼的担保下,寻得的一份新活计——因着城中天香楼少东家与本家叔辈争权,要亲自走一趟北境肃冲城出货回货,以明本事……姜少东家看中了他才识,对他身陷囹圄,事犯大将军却能安然走出边军断事司,很有耳闻,深觉此行正缺他这么一位临危不乱、受得住事的人选。
他么……姜少东家出手丰厚,为攒存下聘金,不至委屈了蕙娘,亦自是求之不得。
等托付好陈伯,恳请王伯伯一家代为照看后,赶着七月尾巴,望着中秋月圆,同姜少东家及李鱼一行人,终于在八月下旬初抵达了——同梁呈章驻扎过的平临关、约摸百里之距,同样险要的肃冲城。
初来乍到,起先几日,他们倒未曾察觉出什么异常,只道胡天八月即飞雪,冬雪比起临风府着实来得早了些,天儿一冷,街上也冷清了些。
待又过了段日子,等装好回货,商议下好价钱、核记好了账目,眼瞧回货行主事欲言又止,临出城又无端被扣下,且使出好些银子打点,亦办不下官文取货放行,他们才惊觉城中有异。
再来,他们又暗暗瞧望了一阵巡逻守卒,见个个身形魁梧,面容与肃冲关本地杂居的关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