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里尤是不屑,但碍于对方人多势众,如若再出言不逊,恐怕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闻长渊抓紧了手里的酒壶,往旁边退了两步,语焉不详地道:“闻舒,我只劝你别忘了才好。”
他站的地方挡住了闻舒前进的脚步,冬日里的天黑得早,他们这么一耽搁,天边的光亮似乎已经暗了许多,若是再纠缠下去,等在祖父爹娘的墓前上完了香,也许就不便下山了。
“让开,我没空听你神神叨叨!”闻舒语气坚定地道。
闻长渊没让,整个人就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他们面前,肥厚的两颊因醉酒和天冷而红得更加明显了。
“你现在嫁到了卫家,你的夫家又如此能干。哼,闻舒,这一辈子都注定和皇家脱不了干系了,每逢盛会,入宫赴宴,你都要俯首称臣,看着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你真的甘心吗?”
这可不像是个酒鬼的醉话,闻长渊越说越偏激,最后眼底都隐隐显出了血色。
然而,未等闻舒有什么反应,他先行一步让出了去路,换了一只手勾着酒壶往下山的路走去。
闻舒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攥着袖子,脸色不明。
“闻舒,”闻长渊走了两步,突然回头,冲着闻舒一字一句大声道:“我但愿你没有忘记闻家覆灭的惨案,希望你还记得,你的祖父、爹娘、婶婶们是因何而战死沙场!”
他立得笔直,完全没有了一开始歪在地上的颓丧之感,而且语气的煽动性极强,任谁听了都想要发问一句——闻家先辈忠烈,是因守卫京城而死,难道此事还有隐情?
常安他们几个人站在一旁,已然有了疑惑的神色。
闻舒攥紧了拳头,情绪因他的话而激荡起来,她紧咬着牙关,却还是忍不住发颤。她立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中,面对的是去往爹娘墓前的路,时至此刻,她忽然觉得,口是心非已然无用。
原来那些长存于心中的不甘,从没有消散过。
即便她很不愿意将这些告诉卫怀舟。
“我没忘,也不会忘。”她慢慢转过身,几乎是从牙关里挤出了这几个字,这声音是卫怀舟从未听过的严寒彻骨,像是一件被冰封了十几年的往事,现在终于被迫掀开了一角,森森冷气冲天而起。
从前清丽无比的小姐此刻收起了温柔的外表,她眼中透着一股狠厉决绝,身上的月白披风衬得她整个人极其白皙,却也添了几分疏离之感。
就像是,谁也不能真正走进她的心里一样。
卫怀舟长久地看着她,忽然通彻了这一道理。
天际辽远,树木交错生长的枝丫编织成了一张网,将本就稀疏的光亮割得碎裂,又遮得迷蒙。
他们站在这最靠近闻家先辈灵魂的地方,没有感到一丝害怕,却身陷无穷无尽的迷茫。
闻长渊听见她的话,冷笑着点了点头,他瞟了一眼卫怀舟,发现他正面带惊疑地盯着闻舒,他对自己故意挑起的矛盾十分满意,于是没有再说什么,径直下山去了。
他一走,闻舒就像是卸了力气一般,周身凌厉之气退却,眉目倦怠,又变成了那个体弱多病的温柔小姐。
仿佛只要这山间的风再凛冽一点,就能将她吹倒。
卫怀舟毫不犹豫,大步走过来搂住了她,将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闻舒摇摇头,示意他放开,“没事。”
卫怀舟没动,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整个人温柔极了,然而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没事就好,闻舒,你瞒着我的事,是现在就说,还是回去再说?”
他语气轻快,就像是在和她闲聊。
秋筠弄影站在不远处,闻言有些着急,似乎想要过来分开他们。
卫怀舟将这些都尽收眼底,贴着闻舒的侧耳问道:“所以,这件事情她们也知道?”
闻舒挣扎了一下,却没能逃脱,她知道今天被闻长渊这么一搅和,她想要做的事情注定是没有办法再瞒下去了。
她一手揪着卫怀舟宽阔的袖子,认命般闭上了眼,“回去再说,可以吗?”
得了回应,卫怀舟松开了她,他浓密的眼睫垂着遮挡了眼底的情绪,嘴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很紧。
闻舒不知该怎么哄哄他才好,但是,未等她有什么动作,卫怀舟先牵了她的手,“走吧,我们去给爹娘上香。”
闻舒被他牵着走过这杂草丛生的荒野之地,右手被迫与他十指相扣,卫怀舟像是怕她跑了一般,始终固执地握着她的手。
秋筠她们看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但是他们终究是外人,无法破解,只能小跑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