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云

孟贺钊行程有变，宋柠先行回了江城。

到达江城的时候日暮西沉，深蓝色的天空像是渲染开了赤霞色的絮状云层，是难得一见的火烧云。

机场外围绕着嘈杂的人群，远处是飞机的轰鸣。景色生动，声响交汇，年轻且蓬勃。

这趟南城之行，宋柠对未来有了更清晰的想法。

也许是在技能赛上重新确定了自己的热爱，也许是跟厦厦的交谈让她明白感情不止是互相喜欢，也是自我审视。

曾经听过那么多次的随遇而安，她第一次有了实感。

宋柠打算放下那些自卑，懊恼和拘谨，在他面前，就只做宋柠而已。

她不再觉得跟孟贺钊之间必须要有一个结果，这份无处安放的心动，总归会找到属于自己的归途。

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夕阳已经被黑夜吞没。

宋柠刚走到大门口，接到了一个江城本地的陌生电话，电话接通后对方表明了来意，说想谈一谈她和孟贺钊的事。

还是约在那家名叫“竹溪”的茶社，宋柠已经是第三次来这里了。

服务员将她领到了二楼的包间，上次是古朴幽静的装修，这次是暖如春天的环境。

包间外的露台上，甚至移植了几株梅树，骨朵红艳，绽放得热烈。

与宋柠预想的不用，包厢里等她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样貌看起来要比声音苍老许多。

桌面上沏了热茶，袅袅升腾的热气中，宋柠端正地坐在了老人家对面。

“原本应该等阿钊带你回家再见面，但是听说这小子终于开窍谈了女朋友，我这个老太婆是又惊又喜。不打招呼就找上了门，还希望你不要介意。”

“没关系的奶奶，我不介意。”宋柠旋即明白，这老人应该是孟贺钊的奶奶。

老人家满头银丝盘成了发髻，耳朵和脖子上挂着湖色的翡翠，看着慈眉善目，十分和蔼。

早在宋柠答应假扮情侣之前，她就考虑过这种类似的突发状况。

眼前的情景跟电视剧里甩支票的嫌恶不同，老人家的态度和善，宋柠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老人家脸上的欣喜一览无余，落在宋柠眼里，她反而有些心虚。

孟贺钊这样的年纪，不管是结婚还是恋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他还是个从身高长相到家世背景都无可挑剔的优质男青年。

她不明白为什么孟贺钊宁愿造假，也不愿意开始一段真的感情。

“你别看我们家阿钊对谁都是爱答不理的样子，其实啊，他这心地软着呢。他养的那条小狗，下雨的时候捡来的，养了也有快十年了。”

“这孩子呢，从小跟着我们长大，他爷爷忙得很，我年纪大了，有时候也顾不上他。他爸妈没尽到做父母的责任，我们隔了一代的也没给到他完整有爱的生长环境。久而久之，他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孤僻，冷淡，不爱说话。”

老太太说起孟贺钊，满眼都是心疼，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宋柠心头震荡，原来那天江连森口中薄情寡义的人，也包括孟贺钊的父母。

她的生长环境不算富裕，但是父母对她从不苛刻，在父母保护下的自由生长，她才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算很成功，但也算心理健全和性格开朗。

都说原生家庭和童年的创伤是不可逆的，也不知道孟贺钊走到今天，心中承受了多少默默无言的苦痛。

“姑娘，你今天愿意来见我，奶奶很高兴。你愿意跟我们阿钊在一起，奶奶更高兴。”

宋柠本该说些什么，但是她说不出虚假的安慰。

老人家只是希望孟贺钊能找个对象，对他真心实意的，可以并肩走下去的。

她跟孟贺钊注定是会在途中走散的人。

“阿钊这个孩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跟他在一起，可能会有点辛苦，往后还劳烦你多担待。”

“奶奶，其实我不敢在您面前说我会怎么做，也不敢承诺以后会如何。但是请您相信，我只要在他身边一天，就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

只要她还喜欢孟贺钊，就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

这是宋柠唯一可以做出的承诺。

老太太越看越欢喜，她那个闷葫芦一样的孙子，遇到了同样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这餐饭宋柠吃的听不是滋味，精致的饭菜在她看来简直味同嚼蜡。

她诉的衷肠不假，只是这件事从根本上就是个无法自洽的谎言。

临走前，老太太邀请她下周去家里吃饭，“也就每年我过生日，一大家子能团聚一回，柠柠你一定跟阿钊一起过来。”

老人家亲自邀约，宋柠不好推脱，“好的奶奶，到时候我一定去。”

她保养得当，但蹒跚的步伐和不平的皱纹，无一不在诉说着老人家经历的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