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灵
死灵注视易云嫦时流露出一丝温和之色。
“你要送死就去送死吧,但是别拉上云嫦了。与其让她被两道门活活磨死,还不如让她留在这儿等候老鬼婆处置。也许能绝地大翻身呢?”
“说什么呢你?”虢首封斥喝。他顿了顿,声音古怪地追问:“老鬼婆是谁?”
“吞口氏。”
“双绝阵又是什么时候建成的?”
“从老鬼婆决定在这里落地生根建立族群开始,持续布置六十年才初步告成。大约在一百四十年前建成,至今仍在修正。”
虢首封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我真傻,竟然和你较真。”
死灵:嗯?
死灵的时间认知度很差。他们前一分钟驻足过去岁月,下一分种又闪现未来时光。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身在何时,虽然知道却无法控制,只能被神秘的力量拉扯,被迫来来回回。由此造成的最大影响,便是频繁前言不搭后语。他们自言自语也就罢了,如果有人有意和他们交流,恐怕会出现认知紊乱的症状。
魔祖和魔渊是十万年前的传说,吞口氏族和双绝阵最早最早也不会超过三百年的历史。
虢首封觉得死灵大抵是已经混乱了。她把眼下的吞口家家长视作两百年前、或是更久远以前的某个人物(可能是吞口她祖宗的祖宗)。他们交流中的“吞口氏”压根就不是同一个人。虽然有了结论,但虢首封脑海里另有一道灵光闪过,太快了,快得他只捕捉到一闪即瞬的痕线,然后一切归于寂灭。他无意识地摩挲手指,仿佛两指之中捻着一根蛛丝,但那根蛛丝根本不存在,他尚不清楚自己曾触到了什么苗头,感觉便彻底消失了。
死灵手指着易云嫦,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吐出几个字:“镜子,是陷阱;她,是诱饵。”说话神态和之前半哑状态的云嫦有得一拼。这让虢首封怀疑她不是吃错了药,就是曾被吞口氏下过同样的血封大咒。
易云嫦与虢首封对视一眼。虢首封冷声说:“我们已经知道里面藏有陷阱,才想另找出路。”
“不,进去为妙。”
虢首封回以一声笑:“你可真逗。”
死灵忽然扭曲,先是面孔,然后整个身体都在变形。她象一池被风吹皱的湖水,身体波纹扭动,隐隐有雾化溃散的征兆。
不知缘由的两个人手牵手齐齐往后退了三大步。
意外的是,死灵并没有攻击他们。不仅和他们对话的女性没有攻击性动作,连她身后站着的那一群身上夹杂着红色与黑色斑纹、一看就不是好鬼的同族也没有集体发疯。一个满脸红纹的彪形大汉贴在女性死灵后面站着,手搭在她的肩上,不安地出声:“小雪,还是算了吧,不要再勉强自己回应那种召唤了,不值得。你想想前面那些曾回应召唤的家伙最后落个什么下场……”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女死灵头也不回地拍开手。
“我没事,我很好,现在感觉好极了,自我死后再没有哪一天能象现在这般痛快。”她眼睛闪闪发亮,连带脸庞也泛光,逐渐稳住了溃散,视线在虢首封和易云嫦之间来回穿梭,最终定格在虢首封脸上。“我时间不多,就说说我的所见所闻吧——”
她的声音里含有奇特韵律。
“你,抱着她离开。她睡着了。里面的危险并不大,只要你稍稍顺从一会便可回避。注意迷失的疯子。麻烦的事情在后面——小心你的绝境之地。是你的,不是她的。”她专注盯视虢首封的时候,眼眸深处涌动着一团激烈翻滚的浓雾,雾里残影重重,忽然冲出虢首封狂怒扭曲、半边染血的面孔,冲着外面神色平静的真人大喊:“……”她闭上眼,再睁开,灰白的双瞳平静如水,甚至连眼前人的倒影都无法容纳进去。她朝虢首封笑了一下,自嘲道:“当然,最后一句我应该是白提了。”
紧接着,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把她左右拉扯,她惨叫一声挺起胸膛,整个人呈大字形渐渐往上漂浮,长发在背后飘扬,垂立的脚尖沁出水,滴滴答答打在地上。她的同伴纷纷仰头,目光悲哀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
还是那个红纹脸的彪形大汉回答他们:“她的初亡时刻到了。”
“初亡时刻?”
死灵在半空中拼命挣扎。鬼族里几个人啜泣着跪在她脚下,哀求她不要再挣扎,就这样随着时间的力量回去初亡时刻。
“痛苦只是暂时的,痛苦也是永恒的,痛苦令你狂躁不安,循环往复,却能铭刻你的初衷。”
虢首封不懂,为什么这个时候唱歌?
死灵在歌声中不升反降,重新落回地面。她的同伴不喜反悲,劝阻和哭声响成一片。她头也不回地飘到易云嫦面前,低声嘱咐说:“趁现在离开,来得及。”犹豫半晌,终究还是轻轻牵起易云嫦的手。
人手与鬼手接触,完全没有实感,但阴寒的气流冻得易云嫦浑身一激灵,突然就想起来:“我们以前……”
是不是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