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境
我到底是没有搬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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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书架有些空荡,只留下一部分外文版本的书籍和某些大家的珍藏版,即使我不在的日子馨姨也时常帮我打扫但还是给了尘埃可乘之机。
让火乐陪我去逛书店。他问起我的书都去了哪里,我如实回答,说寄给了一个朋友。
“花草山嘅秋天?”
我笑。他还记得。火乐问我为什么要寄给他。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也并没有过问他是否有在阅读,但我料定他一定有好好帮我保管。
“家姐!”
“嗯?”
“异地恋很辛苦!”
我没有解释我和阿疆的关系并非他想的那样,只是告诉他说我有分寸,让他别担心。
我挽着火乐的手紧了紧,短暂的难过。这小子,怎么还是长大了呢?!
我和火乐的性格从名字上就能分辨,但他对我,对馨姨,对父亲都能轻柔起来。他能将自我分离,奉献给他在乎的人。而我不能。我寡薄无情的质地几乎是由内而外从一而终的。年幼时我无法报团取暖,亲情,友情,爱情循环流动在我的人生,滋养我的情绪,但我也有过疑惑,是不是,这一生我都无法找到有共鸣的人。
既是如此,也就不会有因为距离而可能摇摇晃晃的情感关系。
在书店挑书,我没有特定的规则,非要说的话,倒是有一个小癖好。
仰慕某一个作者便把他的一个系列都囊括。倘若一个作者在书里提到某问题的针对性有效答案在他另一本我未收纳未拜读的著作里而再此处不再赘述时,总是让我有欠下一本书,欠下一个参考答案的不安感。
我问火乐有没有想要买的,他摇头,说以为放了寒假就轻松了,结果母亲让他看得东西更多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看。于是付款走人,收获满满。
我历来不是无神论者,相信因果轮回,相信善恶有报。宿命里的业力倘若一次没有轮回完它会再重新回来,没有特定的时间,让人措手不及。
“夏木乐!”
殷堂还是这样全须全尾地叫我的名字。
无视,转身,上车,闭目养神,继续无视,我骨子里的清冷都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火乐一脚油门带着我离开了停车场。他见过殷堂,在我还和他热恋的时候。
车驶出去不远。
火乐叫我,他说他有新人了。我笑了笑,没有告诉火乐这一个和我前些日子见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火乐再叫我。我睁了眼。他问我为什么花草山的秋天不能来珠海。
我把头靠过去他的肩膀,轻轻的,不干扰他开车的力度。
“火乐,这世间,本就是各人下雪,各人有各人的隐晦与皎洁。”2
我没有说的是,那一刻,我也想花草山的风吹到珠海,花草山的雪下到珠海,想花草山的阿疆站在我身边。
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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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珠海后去做了一次体检,现在拿到了结果,胸部的结节体积增大了。
医生问我是不是情绪是不是不好?我说没有。
医生问我是不是饮酒过度?我说已经戒了。
我问医生要不要手术?她说恶变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否切除看我意愿,肿瘤的体积已经不能微创。
我说,切。
它的生长意味着我的阴郁从未消失,也提醒我错误的过往,它们对我的刺杀极富攻击性。比不健康更不健康。
瞒着母亲,瞒着馨姨,瞒着火乐。
局部麻醉远比全麻辛苦,消毒,交流,刀,钳子,血腥......除了疼痛我什么都知道,不麻木的大脑在这时候更像是一种嘲讽。对理智的嘲讽。
整个过程花了多久时间我不太清楚,但被推出手术室护士问我的家属在哪里时,我一时间说不出一个字。我想起父亲离开时我的心情,想起母亲去墓园看望父亲时有意的遮掩,我看着那些在手术室外等待的身影,我庆幸我还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是阿疆救了我。
终于,我发信息给他,一如既往,没有铺垫。
--阿疆,你造了七级浮屠了。
麻醉过后有轻微的痛感,相较之下对胸部层层叠叠包裹且拉紧的纱布更让我难受,呼吸困难,甚至有些想呕吐。
并未采取医生留院观察的建议,独自在医院静坐等待自己完整适应不适感。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他仍旧没有回复我,暗自揣测--花草山的冬季很冷,他要花太多的时间养护花草。
出医院门口,一阵风吹来,头发扬起遮住我的视线,我静静伫立,等风停。
珠海的冬天,比从前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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