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鬼
苏念卿是为着账册来的。
先前装备吃急,将士们手中的兵刃都是生锈的,别说是人了,怕是连草都割不断,朝廷不会给她援助,正规渠道走不通,那便只能走邪魔外道了,这才有了她同靖安王的这笔交易。
说起这个她就心塞,诺大的王府,连采买铁器的几千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自己一个郡主,穷的兜比脸都干净,最后还是变卖了几处别院才将这银两凑齐。
皇帝不管北境将士死活,自己变卖家产重塑武器装备,结果现在还被人揪住了小辫子,这都什么世道?
苏念卿茶都喝了两三盏,却迟迟不提来意,楚逸轩怕她再撑着了,叹了口气将账本拿给她,她匆匆翻了几页,找到一处缺失,抬头望着他:“你……”
“王国舅犯了那么大的错陛下都要包庇,那我包庇我自己的人也说得过去,”他道:“不是你的错,我知郡主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十七岁,初出茅庐,一个女子,在由男人主导的战场上,其中的艰辛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皇帝有心打压她,兵部的那些老滑头琢磨着皇帝的意思刻意难为她,就是她父亲的那些旧部,在她初来乍到的时候恐怕也不会真心臣服。
她能有今日的成就,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女儿谁的妹妹,是她自己用一点一点的军功累积出的威望,是她自己用一场场战役让众人信服。
“当年……很苦吧?”他斟酌着问。
在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初到血腥冷酷的战场,怎么会不苦?苏念卿记得很清楚,自己头一次指挥全军的时候,手都是抖的;第一次同离林人对弈,也起过后退的念头;尖刀捅进你的肌肤骨头,那滋味让你不想再尝第二次。可是她不能退啊!
她收起内里无限心酸,用调侃的口气道:“楚督主瞧我辛苦,要疼疼我吗?”
楚逸轩正伤情着,被这一句话闹的那么点烦闷一消而散。倘或他流|氓一些,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聊,那应该是会被晋江红锁的程度,可他对她足够尊重,不愿轻易唐突了她。
他换了个话题:“我并非有意揭郡主伤疤,当年北境兵败案的始末,郡主有查过吗?”
“查了一些,我哥哥不准我往下查,这事我哥哥最清楚,只他不愿多说罢了,”她这会是真的不太开心:“得了,楚大人,这事我不想提,您就别在我伤疤上撒盐了,怪疼的。”
二人出来的时日看似不久,可是新的一年已经悄无声息的到来,他们为公务奔波,甚至没来得及在成婚的头一年坐在一起好好的吃顿年夜饭,眼下手头的事都已了结,她顺势问:“这案子是不是要交由京师再审,咱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皇帝下的旨意自己不欲同她多说,免得徒增烦恼,他想了想道:“好容易出来一趟,我这还有些琐事要料理,三哥去玄赤山庄修养也有段时日了,郡主不妨先去瞧瞧他可曾好些了,等我处理完了这边的事,去接郡主一同回京。”
他接下来要办的事,苏念卿猜了个七八分,可是自己也无能为力,他有意让自己避开那血腥杀戮,苏念卿领他的情。是以她在靖安稍作休整,便由随舟护送着先去玄赤山庄。
等苏念卿离开的第二日,楚逸轩才接着京中来的旨意,他不想看,让符津念给他听,他则简单明了道:“陛下让督主将靖安王府一众逆贼就地处决。”
他撑着脑袋终于来了精神:“所有人吗?那些女眷和孩子呢?”
“陛下未曾提到特赦。”
楚逸轩烦躁的在屋里踱步,世人都骂他冷心绝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可他鲜少对女人和孩子下手。他睡不着觉,随着符津一同来到关押王府众人的地牢,上一刻还尊贵无比的人,下一瞬就这么蝼蚁一般任人宰割,他的目光从这些人脸上略过,麻木、愤恨、不甘……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的视线落在襁褓中的孩子脸上,嗷嗷待哺的年纪,在自己母亲怀里睡的香甜,或许正是对接下来的未知,熟睡的嘴角荡漾开些许笑意。
楚逸轩让人开门,符津则从旁劝解:“督主,你想清楚了。”
他没理会他,问那一脸麻木的妇人:“能给我抱抱吗?”
妇人脸上终于有了些许活气,她不知道眼前这个是什么人,可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将孩子递给他不住的叩头:“大人,我靖安王府谋逆作乱罪该万死,可是稚子无辜啊!她才五个月,连话都不会说,你救救她,嫔妾给你磕头了。”
角落中的老太妃和王妃也投来殷切的目光,符津则低声道:“督主,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咱们倒台,这要是被人拿到了把柄,就算是皇帝信重你,恐怕也免不了嫌隙。”
怀中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醒的,她很乖,看楚逸轩低头同她对视甚至还冲他笑了笑,挥舞着手臂不知想做什么。楚逸轩犹豫再三,用氅衣将孩子罩住往外走,墙角的王妃从潮湿的稻草中起身:“大人!”
楚逸轩回头,她冲他行了个全礼:“臣妇谢过大人,也谢过楚夫人全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