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他就更不想出席沙龙了，他觉得给她做饭都比听讲座有价值。

他的艺术灵感来源于生活，又反过来阐述生活，他的生活不是高大上的专业讨论，更不是任由旁人胡乱推测的绯闻八卦。他最后直接推掉了所有公开会面，并向主办方提出艺术馆的联络团队更适合转向新媒体的工作建议。

自那以后，针对宁芙和菲尔曼的传闻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定位发过去没多久，宁芙就等来了威尔曼。

出于方便，他开的是宁芙那辆晶粉色的超跑。

车子停在阶下，他首先下了车，撑着一把伞出来，接过她手里的婚纱袋子，纯黑色的伞面一路倾向她头顶。

宁芙坐进副驾驶，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宝贝老婆七彩贴纸，两只互相啾咪的的小兔叽还会反光。她僵住一时，转头就跟威尔曼打了个风水轮流转的照面。

他勾唇调侃，“Viel Spa?,Meine Liebe Frau(玩得开心，我亲爱的妻子)。”

今日份的宝贝老婆是宁芙。

*

车窗外倒退的琳琅街景不是通往宁芙家的那条路。意识到这一点的宁芙回头问威尔曼，“我们要去哪？”

“去吃午餐。”

“在外面吃？”

“你之前说西餐吃太多不习惯。”

她到底是有个中国胃，成分精简的西餐吃多了就会想念烟火气十足的中式菜肴。

兰格双胞胎虽没来过中国，但大使馆里驻华多年的友人很愿意为他们介绍江南地段的风土人情。靠着友人介绍，他们选定一家盛名久负的中菜馆。跑车泊在门口，停车事宜交给门童，宁芙一抬头，大门顶上的花梨牌匾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宴山亭。

宴山亭是一座常常被用于外宴招待的中菜馆。

大堂中央矗立一座晶莹剔透的造景水池，冷色调的清泉水声潺潺其中。跟着接待人员一路走过原木色系的花窗屏风，宁芙看到灯影憧憧的墙壁镶嵌各色圆形壁画，桃夭着色清雅，青竹修长挺拔，幽谷绵延空旷。

宁芙心血来潮地问威尔曼，“西方人能看懂中式丹青吗？”

墙壁上随处可见的山水丹青皆以水墨绘制。

威尔曼不是中国通，他基本没看懂这些画要传达的是什么。他很老实地承认，“我的观点仅代表我自己。我只能看懂丹青画里的景致，看不懂丹青为什么要这样画。”

“那你觉得东方丹青和西方油画不同的地方在哪？”

“你们的丹青很像是一种提撇穿插的象意文学。我听说你们古代的画家会特地登高寻找山脉的远方视野，观察过每一个角落最后才会落下笔端。西方油画里的精准刻画通常不会这样大费周章，西方油画擅长表达近在眼前的画面。”

“那你觉得丹青好看吗？”

“好看，但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它。我更喜欢画作旁边的插花盆栽，还有你们的装潢风格。你们对线条和空间的运用很奇妙。”

西方油画里也有线条，西方油画里的线条更具流动性质。二维画作里的流动感不是画出来的，是对比出来的，西方人擅长运用明暗对比和光线透视来达成目的。比如梵高那副著名的星空，再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初次见它也会感觉它是一个缓缓流淌的星月世界。西方的建筑风格也是完全的几何体现再加物理对比，跟中式建筑融合自然的风格南辕北辙。

服务员领着他们进了一处熏香清浅的包厢，包厢里也有一副挂画，画的是栩栩如生的几只燕雀，啾啾鸣叫的神态惬意讨喜。

宁芙找了个位置坐下，印入眼帘的是花窗外绿柳环绕的园林景致，梅雨噼里啪啦地落进池塘，芙蓉水佩风裳，弥漫一地清荷暗香。

“菲尔曼还没来吗？”宁芙提起白瓷壶盏，熟练地给自己和威尔曼倒了一杯温水。

自打她认识双胞胎，就没看见这两兄弟分开的时间有超过半天。这顿饭订在包厢，肯定不是两人单独吃。

“马上到了。”

威尔曼话音刚落，包厢门就被推开。

颀长身段的金发男人戴着墨镜出现，线条优美的下颌暴露在宁芙视野。外国人的轮廓是最适合戴墨镜的轮廓，他们脸上那种唇红齿白，骨相立体的异族特征，即使戴着墨镜也很容易被认出。

宁芙抿着温水的神色一愣。

燕子。

外国燕子。

一只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外国燕子。

她想起来了，想起那日黄昏的记忆缝隙。缝隙里归来的外国燕子，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语调轻快的问好。

“我来晚了吗？”

“没有，你来的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