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鸡

药房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见穿官衣的进来，大气都不敢出，江寒衣将夏侯明往内室一拉，“他吃了河豚，有些不适，给他熬副药，我这有方子。”老板双手接了方子，紧着下去了，说是要亲自去熬。“慢着！”江氏女说：“有没有老鼠，弄一只来，我们要验毒。”

“姑娘说笑了，咱们这里没有老鼠。”老板心思转得快，“不过有活鸡，早上刚买的，还没来得及杀，姑娘要用的话，我这就给姑娘取来。”

江寒衣看了沈鸩九一眼，点头道：“那就活鸡，多谢老板。”

老板抓了一把大米出来，江寒衣将那点子未消化物混在大米里头，鸡爱吃米，几下就将那把大米啄了，沈鸩九在一边看着，不知道又在盘算甚么。“沈大人，其实你不想破案对吧？”

“嗯？”

“我都知道，杨世杰该死，大家都恨他，南直隶辖下苏州府，税收是全国各地最高的，虽说苏州富庶，但老百姓也经不住他们这么折腾。”

女人仰着头，双手抱臂，“再说了，若不是杨阁老自己不行了，谁敢弄死杨世杰，我觉得，是不是杨阁老也块要死了，这是他杨家要倒台的前奏？”

南镇抚司镇抚使大人倒是没有生气，他虽然没有生气，但也没有笑，只是略微侧目，“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兵部尚书大人杨元年纪大了，他一生无子，倒是有几个女儿，长女入宫做了娘娘，本应福泽庇佑娘家人，无奈杨家娘娘是洪熙朝的娘娘，洪熙皇帝登基不足一年就薨了，所以杨家的娘娘，成了前朝的娘娘，都是昨日辉煌，明日黄花，该没了。

次女倒是嫁得好，嫁了湖广总督林铉，本该是诰命夫人的杨家二姑娘，又因为夫婿与宗家争权，宣德二年的时候，林铉从正二品的总督位置上退下来，被贬去了云南，云南偏远不说，还常年与安南交战。林总督第一次在安南人手里吃瘪，又遭贬谪，这次是从二品大员直接贬黜成了个四品官，云南镇抚使。

三女的际遇就平淡多了，既没有入宫做娘娘，也没有嫁给正二品的大员，听说只是择了个举人嫁了，究竟是嫁入谁家，大家印象都不深。因为常有的状元榜眼探花都存在际遇不佳的情况，更别说只是个举人了，所以杨阁老日头虽鼎盛，也有人说他是末路残阳，看着璀璨，实际已经奄奄一息了。

江寒衣自然也这么想，她又不懂朝廷内里千丝万缕，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其实杨阁老就是要倒台，也不是凭借这些宵小就能撬动墙角的。

女人望了沈鸩九一眼，他不言不语，女人呶呶嘴，心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就您沈大人这样的，一万个女人都没您的心思复杂多变。

雄鸡吃了那把大米，方才还打鸣响亮，现在声气就渐渐悄了，再过得片刻，那鸡站着不动了。沈鸩九盯着那只鸡，江寒衣拍手，“好了，差不多了，也该死了。”

抓起那只鸡来看，它的瞳仁也明显扩散，女人将鸡往沈鸩九面前一戳，“瞧见没，有毒的，不是瓜蒂中毒就是乌.头.碱，我看是乌.头.碱的可能性多一些，因为瓜蒂没有这么毒。你看杨世杰都死了多少天了，这喉管中的东西都还这么毒，我觉得他可能是被乌.头.碱毒死的。”

夏侯明喝了一副药，看上去好多了，这会儿气若游丝，“沈儿，我也快被毒死了，快去封了那春江楼，说他们蓄谋杀害朝廷大员。”

沈鸩九一副心神不在的样子，江寒衣同夏侯明说：“咱们这报告怎么写，现在杨世杰已经被证明是被毒死的，还有那个小妾于氏，权且当作她是坠楼自尽，咱们......”

“于氏烧炭杀害杨世杰，案发后，从高处坠亡。”沈鸩九瞧江寒衣，“帕子给我，结案。”

“这个案子尚有疑点，那个......”

江寒衣还想争取，夏侯明摇头，说：“就这样，结案吧。”

沈鸩九的性格不比夏侯明，他说如何就如何，独.裁惯了。夏侯明还是有个尺度，在某个尺度内有相应的弹性，他都说结案，便表示应该到此为止了。江寒衣将帕子丢出去，“那就结案吧。”

回南京的船上，江氏女坐在甲板上，有人在她旁边坐了，“怎么，有心事？”

“明知故问。”

夏侯明丢过来一件斗篷，他还拿着一壶酒，“我们是负责追踪，但有时候不是我们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你说你还想怎么样？你是希望谁是凶手，是杨氏，还是那个装聋的管家？人是死在家里的，八成是内贼，那我们把杨府家眷全部带回去拷问一遍，再然后呢？”

“再然后......”江寒衣语塞。是呀，再然后呢？

夏侯明笑，“杨世杰不是死在小妾于氏手里，就是死在他妻子杨氏手里，于氏是个外头买来的，杨氏出自大族，豪门大族的女儿是不会犯错的，当然了，杨阁老也不希望杨氏犯错。杨阁老都不计较的事情，随他去吧，今天的苏州知府下台，正好腾出一个位置来，换新人上。”

江寒衣扭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