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家教的老顾客帮她争取,才勉强抓住这次机会。约好工期一周,每个晚上都很宝贵。
女人妆很重,眼皮上盖了一层厚重的眼影:“那就明天再做吧,你英语好,不赶时间。”
许欢脚步停下。
她想跑开。
女人把她强行拉回家,夺走书包,扯下外套,用劲儿把许欢摁到椅子上,又给她带上廉价的纸质派对帽。
许欢像个木偶似的被他们摆弄着。
好像一切都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生,没有留给她思考的余地。
许父买了彩色的装饰灯,挂在昏暗的窗前,亮晶晶的人造光照亮逼仄狭小的空间,晃得人眼睛疼。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成一圈,笑着闹着要给小寿星唱生日歌。
小男孩笑得很开心,手里抱着收到的玩具,一脸天真地接受着所有人的拥抱和祝福。
好快乐的……一家三口。
许欢心不在焉地想。
她忍着气看着所有人都吃完了蛋糕,终于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说:“那么,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女孩子手腕纤细,白得像是冬日屋檐上浮着的新雪。
她满身都落着光,一张白生生的脸上浮现出少见的怒气:“我很忙的。”
我没空陪你们玩过家家的游戏。
许欢想起那篇英文稿子上的第一句话,“It was the happiest day of a Anne''s life”。
那是Anne的人生里最……happiest的一天。
happiest……最幸福的。
这是Anne的人生里最幸福的一天。
也是许欢最痛苦的一天。
许父转了一下椅子,拦住了许欢的去路,不让她去捡被丢在门边的书包。他身上带着一种劣质的纸烟味,小巷里的男人们多多少少都沾点烟和酒,喜欢用打架解决问题,有时候许欢会在半夜被窗外的声音惊醒,隔着玻璃,能看到楼下几个人扭打在一起,片刻之后又都蹲在角落吐得稀里哗啦。
小城里的小巷,也不一定是什么民风淳朴的地方。
“今天是小航的生日,你砸什么场子?”许父声音不大,却低沉又有分量,“自己回房间去,要么留下吃饭,要么滚去睡觉。”
明明是他坐着,许欢站着,气势上许欢却比他矮了一截。
父亲在家中扮演的总是相当威严的角色,他说往东,就绝不能往西,许欢很少跟着他对着干,只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我没有……”许欢小声解释,“我想去……拿个书包……”
许父皱眉。
“我没有想去……砸场子……”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见。
一切又陷入难言的沉默。
“好啦好啦,你也别生气啦。”偏偏那个女人还坐在一边煽风点火,挽住许父的胳膊,“小欢平时很听话的,孩子就是叛逆期到了,已经有点自己的思想了,容易干出什么离家出走之类的事嘛。”
“离家出走”四个字彻底激怒了许父。
他甩开女人,一拳砸在桌子上,对许欢说:“滚回去!”
有他在,就别想私自踏出这个门一步!
哪怕许欢只是想过去拿个包而已。
许欢也炸了毛,重重地摔上房门,拎起椅子就往窗玻璃上撞。
窗玻璃显然不是什么钢铁一般的高档货,十分识趣的“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划伤了女孩细白的十指。
不过没关系,这个时候已经没人在意这个了。
许父破门而入的瞬间,许欢抓着窗沿,从二楼的窗台一跃而下——得亏是二楼,她没死。
男人怒吼,女人惊呼,小孩哭闹。
少女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许欢手指上沾着血,腿上带着擦伤。
她突然感到一种放松,骨子里的野性被逼出来,眼尾泛红,不屑地看向窗边的人影。
不爽。
憋了好久了。
她要叛逆,就大胆一点。
你拦着不想让我出门,那老子就连门都不碰地走出去。
许欢仰头看向碎玻璃边气急败坏的父亲。
许欢咧嘴笑了。
少女的骨子里住着一只野性的、不可驯服的狼,蛰伏在无人注意的阴森地带,成为她与混乱痛苦的生活抗争的最后杀招。
明明今天上午的她,还是个听到人家说腰细都要脸红的姑娘。
许欢知道,她要与这个混乱的世界争夺的,远不止是一个书包、一扇门,还有她整个的人生走向。
但她今晚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她斜眼看向那一家三口,骂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句“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