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
虞泪眼纵横,拽着她手,“太子,你糊涂啊!”
“先生,我是沈晚棠。”沈晚棠想了想,刚要说她不是太子,就被温庭虞的摔袖打断。
“你,是!”
温庭虞抹了把泪,抖着手,字字加重“我把我所学全都授于你,周启,你听老师的话,不要冲撞陛下,谨言慎行,不要得罪太后,不要得罪世家,待你羽翼渐丰,可与他们博弈!”
“先生,我是沈晚棠,”沈晚棠抽回手犹豫道,“不是周启。”
“你不是他,但也可以成为他!”
温庭虞掐着沈晚棠的肩膀,坚定果决道。
风嘶力吼。
一念间,沈晚棠生出片刻犹豫,“我是女子。”
“不,你听我说,”温庭虞眸中迸出异样之光,他抬袖擦干眼泪,“我是徐州温庭虞成光九年三试榜首,成光十一年,三元榜首不过四人。我是礼部尚书,内阁次辅,太子之师。他不在了,我亦能活几日,我把我必生所学教给你,来日出了这牢笼,平——冤!”
夕阳迟暮,褐黄色的余晖落在的太子府内。
沈晚棠仰起头盯着温庭虞。
她本浮萍无所依,她想活着,可她若拜师,来日之路,离经叛道。
或许......
从她自保杀人,从她逃出沈家,她注定,要走一条不见天日的路。
既然,命亦如此,她再逆一次,又有何妨。
最后一缕余晖沉入黑夜。
沈晚棠跪下,“砰”的跪在地上,三叩行拜师之礼。
“先生授我诗书,我待先生如父,前人为兄长,兄长之仇,我必报之。”
.
花解语来找沈晚棠也是抽了一刻空,她还得继续回卫凌云身边。
七夕那夜逮住的几个土匪,把在扬州做的腌臜事倒了一夜,抖落彻底。
程伍七和土匪来扬州,所投靠的人是王常青府中,看门官家程明。程伍七和程明本是叔侄,程明本是赌博鬼,救了王常青儿子的命,腿瘸了一条,才换来管家之位。
程明也是顾念叔侄情谊,把众人安置外头庄子里,王常青喜幼女,程明投其所好,让程伍七等人专偷些寡妇家的孤女,寻找女儿的白日告了状,晚上已是玷污夺命。
青山人迹罕至,常年无人去,里头有处深坑,幼女和妇女尸首皆他们丢在此处。程伍七那日冲着小石榴去的,碰着沈晚棠漏了行踪。不想程伍七心里惦记上沈晚棠。
李三做事本是谨慎入微,知道沈家在扬州是有根脉,不能轻举妄动,惹了程伍七的怒。
土匪原原本本的供词,按了手印,暂羁押在官驿内。
“岂有此理!”
卫凌云和扬州各处官员忙了几日公务,忍了几日官商推诿至此,心里憋了一肚子火,现下又看到数页白花花血淋淋的供词。往日,那温润如玉的脸上一阵青白,伴着激烈的猛咳,手中的白瓷茶杯抛出个摔了个粉碎。
王子服挥挥衣袖,入朝为官,从扬州这烂摊子里,抽身而走。而扬州官商早已沆瀣一气,四局三所一司,查案问政,从上至下,五言都未有半句真话。
卫凌云按着常理扬州三年查缴粮,盐商账目,几次按下不论,和几个官员见卫凌云不好拉拢,转头便是同卫牧驰吃酒听曲。
再到九月,督察院派监察御史对各州县府官员考评,纠查,举劾,现下卫凌云因白家一案贬出京城,任扬州知府,朝廷下来的御史哪会轻易放过他。
卫凌云揉了揉酸胀的眉心,胸口积郁,一阵猛咳。
花解语听到动静,敲了敲门,“睡了?”
“没睡。”卫凌云长吁一声,缓了口气,又恢复如常。
只听门砰的一声响动,花解语踹开门,含着梨膏糖,一篓黄嫩的梨子放在桌上,“今日在街上玩了一趟,知道你最近动肝伤肺,特意挑了些梨,下下火。”
“那多谢花千户。”
卫凌云朝花解语道谢,摸着黄梨心有所触。
楚离进门,收拾掉碎片,出门候着。
花解语倒是不讲规矩,坐下翘起二郎腿,“今日我去看农户稻田,这稻田水肥泥深,新农刚踩下容易歪着,前头走的农户,他们走的梗上路,少了崎岖沾不着泥。”
“花千户倒是对米农耕种颇有兴致。”卫凌云摸着手中黄梨,抬头看向花解语,露着浅浅的笑意。
“卫知府怕是忘了,我爹是个穷县令,洪仁帝登基那年,青州大旱,颗粒无收,椿子村百姓饿死大半,我那穷县令的老爹,去找知府商谈赊粮,回去都是人抬着丢到家门口,在家没熬过三日,裹席下葬。他走时,地里栽下的苗旱死,椿子村都到了人以为食,树根果腹,”花解语取了个黄梨,噗嗤一口咬下,“我背着老娘逃荒去了冀州,正见着青州的御史,他油光满面的去回,三批马车拉不完的金银出了青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