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赐死
他的笑声在牢房中回荡,凄厉又狂妄。赵宝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知怎的,心情却突然平静了下来。
无论康王知道什么,掌握什么,他现在都是要死的人了;无论她血统如何,前路如何,她都是活着的人。经历了顾辞逼宫之后赵宝琮才明白什么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活下来是最重要的,活着才会有转机。连性命都失去的人,再怎么叫唤,也不过是将死的哀鸣。
这时典狱官捧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陛下,东西拿来了。”
托盘上,只有一杯清冽的酒。
康王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皇叔——朕且再叫你一声皇叔。”赵宝琮示意典狱官将酒给康王递过去,“念在你是宗室,朕可以让你保全尸身,葬入皇陵。”
“赵宝琮,你不孝。”康王眼睛发红。
“赵明德,你不忠。”赵宝琮淡淡回应。
她冷静又坦然,看着将死的康王像看着一株没能活过冬天的枯木。赵宝琮以为自己根本无法处死拥有血缘关系的皇亲国戚,可真到了这一步,她发现自己心中意外地平静,甚至比看一株枯死的花草,更加冷酷。
康王半晌没接,赵宝琮便提醒道,“如果不肯,那朕赐你的,便只有赵设那样的死法了。”
康王突然抓过酒杯,干净利落地一饮而尽,喝的太急,还呛咳起来。赵宝琮以为还得拉扯一番,没想到康王反而果断,一杯鸩酒下去,这一场所谓的逼宫,就真的结束了。
“我,会向先帝,言明你所做的一切······”康王七窍渐渐流出血来,他每说一个字,都有大口的鲜血喷出来。赵宝琮退了几步,不让那血沾到自己衣服上。
随即,她又无声地笑了起来。
先帝?大概就是先帝保佑,祖宗保佑,她死在太庙了,却获得了重生的机会。命运站在她赵宝琮的这一边,皇位最终是她的囊中物,这般眷顾,已经让她有足够的自信,此生坐稳这至尊之位。
任何人,不能阻挡。
外面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似是有人奔跑而来,急切非常。赵宝琮冷静地看着入口的方向,不多时,果然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疾奔而来,直接冲到康王的牢房前。而他们看到的,已经是气绝身亡的康王了。
是裴澄,还有顾辞。
康王的死令他们愕然不已,许久,裴澄才缓过神来,僵硬地向赵宝琮行了一礼,“臣,参见陛下。”
顾辞没有行礼,脸色泛着铁青。
“你们两个,这么着急,来做什么。”赵宝琮的语气平静又自然,如同不远处横着的不是一具她亲自下令毒杀的尸体。然而这般场景太过诡异,愈是平常,愈显诡异。
“臣本打算今日提审康王,未曾想……”未曾想你已经把他杀了。裴澄大概失望又生气,语气也低沉冷硬。
“如此确凿的谋反,还有什么好提审的?”赵宝琮轻快一笑,反而显得愉快,“顾卿你呢?”
“臣亦打算协助裴大人提审。”顾辞则比裴澄稳重得多,突遇变故,依然不形于色,“陛下在此,臣同样意外。”
“陛下此举,实在不合规制!”裴澄终于按捺不住了,“如此结案,如何交代?”
“交代?给谁交代?”赵宝琮反问道,“康王谋反,最该得到一个交代的,正是朕!”
裴澄意识到自己措辞不当,立即放缓语气,回圜道,“朝中百官都在关注康王一案,至少该让康王签下认罪状,才算是一套完整程序。陛下此时赐死,恐怕会被好事者渲染成刻薄不孝,于陛下声誉有损。”
“忠孝忠孝,忠在孝前,他赵明德既然不忠于君,朕也不必再留什么孝道。”赵宝琮盯着裴澄,一字一句道,“赵家的事,除了朕,任何人,都无权置喙。”
她是西梁的主人,本就应该是她一锤定音,而不是让她被旁人意见裹挟。莫说是一个康王,就算是朝中重臣,宗室贵戚,她要杀要罚,也轮不到旁人插手。
就算是顾辞出面求情,也同样如此。
“把尸体收殓了吧。”良久,顾辞才开了口,对裴澄吩咐道。他转而看向赵宝琮,语气平常,“此处阴冷,陛下莫要久留,剩下的事,让刑司处理了便是了。”
赵宝琮并不言语,兀自走出了刑司大牢,顾辞跟在她身后,也缓缓走了出去。裴澄还保持着垂头应询的姿势,待眼角余光瞄到祝良夕也走出了甬道后,立刻低声急呼一旁的典狱官,“快快,按王爷说的来!”
两人急匆匆地打开牢房的锁,七手八脚地扶起康王的尸体,裴澄从衣服里摸出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液体一股脑从康王嘴里灌了进去。时间如沙漏里的砂砾一样细碎又缓慢地流逝,终于,小半个时辰后,康王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虽然人依然昏迷着,但胸口开始起伏,已经恢复呼吸了。
裴澄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望着远处的地牢甬道,“不愧是王爷,真是······神机妙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