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会晤

几日后，一辆马车驶进了皇宫。这是女帝从宫外召进来的杂耍班子，奉诏入宫表演戏法，有陛下的手谕在，马车一路通行，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皇宫中空旷而寂寥，除了巡逻侍卫外再没有多余的人，也就无人会在意这辆普通的马车。尽管殿前广场看似空无一人，然而灰羽卫在看不见的地方布控了整个皇宫，马车中的五个人，让他们如临大敌。

阴云低垂，凝滞无风，如同有风雷蠢蠢欲动，一触即发。

马车走到御书房前便停下了。柯虔和几个精干的灰羽卫无声地围在了马车四周，而顾辞和林焕站在门口，神情沉敛严肃，静静看着慢慢停稳的马车。四面八方，层层圈圈，全部都是西梁侍卫与甲士，这一辆马车，愈发显得势单力薄。

这时，一柄剑鞘探出，支开了马车的门。

第一个走出马车的是薛玄，他一身黑衣，目光桀骜睥睨，轻轻一跃跳下马车，随即便抱剑站在车边。第二个走出马车的是一个白衣男子，他眉眼温润柔和，不似薛玄那般锐利，倒是更有几分亲和，顾辞看着他，便猜到此人应该就是风林苑的少主风青。

第三人是一个红衣女子，五官清秀昳丽，虽不是令人一眼惊艳的美貌，却也有一番自信侠气。第四人是一个米色衣装的男子，神情淡漠疏离，周身皆有一派清冷勿近的气场，俨然如一轮高不可攀的圆月。这两人，顾辞并没有印象，大概就是风花雪月四护卫中，另外两个他不曾掌握的人了。

最后一人，着一身暗灰刺金的长袍，低调又华丽。他眉尾斜飞入鬓，凌厉张扬，仿佛透露出勃勃野心，而眸子又刻意敛下，如臣服谦逊，韬光养晦。他甫一露面，便吸引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锋芒与温厚两种气质在他身上糅合交错，但并不矛盾。

商纪之······顾辞心中念道。

仅仅是一个照面，顾辞便能看出这个商纪之并非凡俗。如果商纪之是像薛玄一样凌厉张扬的人，他反倒放心，外露的锋刃更易被锈蚀和折断，不足为惧。可偏偏商纪之太懂得内敛与蛰伏，一个城府深沉的人再加上薛玄与风青的助力，只怕是会十分棘手。

“想必这一位，就是西梁的摄政王，顾大人了。”商纪之目光温和平静，显得无害，“久仰王爷大名，当世四国重臣，王爷可堪首屈一指。”

他眼中有着不加掩饰的欣赏，那是一种渴望取而代之的欣赏，像是仰慕，但更像是一把企图宰割的刀。顾辞眸光一转，眉眼弯弯地掩住了眼底的心思，“殿下过谦了，本王不过是领受先帝旨意，辅佐罢了。”

“这一位，应该就是帝师，林大人了。”商纪之头一偏，又看向了林焕，“听说林大人是在乡野之间被发掘出来的大才，我本以为大人闲云野鹤，大概不屑于朝堂纷争，却没想到，大人至今仍在宫廷。”

林焕面无表情，显得有些冷硬。他抬眼乜了一下，随即又不冷不淡地收回目光，“先帝厚爱，不敢推辞。”

商纪之似是并不在意，笑了一下，转过半边身子，“你们就等在这里吧，诸般事宜，听这两位大人的安排便是。”

马车旁的四人各自点了点头，商纪之笑笑，便从顾辞和林焕中间走过，手一伸，推开了书房的门。

那里面，西梁女帝已经等候多时了。

······

商纪之走进来的一瞬，赵宝琮便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就像是顾辞走进来了一样，自负，骄傲，掌控一切。但他比顾辞还是多了几分收敛，大概是因为他并没有顾辞那样的地位，所以便不得不放下些许身段。

这种感觉令赵宝琮不太舒服——如同纡尊降贵的不是她，而是商纪之一样。

“参见陛下。”商纪之淡定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他神情自若，不卑不亢，脊背挺直像一棵年轻的松，这一套动作在他做来没有丝毫奴颜媚骨，倒有几分分庭抗礼的从容。

“赐座。”赵宝琮平静开口，透露着隐隐的威严。

软榻座椅被放置在了赵宝琮的正对面，也象征着，在这次会谈中，赵宝琮将商纪之放在了与自己平等的立场上。皇子与皇帝地位并不对等，赵宝琮此举，可谓是给了商纪之足够的尊重，商纪之缓缓落座，心中清楚，赵宝琮如此厚待他，如果不是因为懵懂无知的话，那便必然是因为对他所说的解决财政困难之法寄予厚望。

他最好能拿出一个令赵宝琮十分满意的方案——两人皆如此想。

“你绞尽脑汁要见到朕，那便不必叙闲话了，说说你的办法。”赵宝琮今日穿的是常服，没有那么严肃，却也冷静自持。

商纪之见她开门见山，便浅浅一笑，“北齐最为擅长的，自然就是商业了。”

“商业？”赵宝琮眉头一凝。

这个回答显然令她并不惊喜，甚至还有点大失所望。她不吭声，商纪之也不说话，似乎是在等待她纠结思考，两人之间出现了长久的沉默，仿佛连时间的流动都变慢。